杨瀚便道:“你为何助他?”
胡可儿凄然道:“臣,素知赵恒秉性,此人,断然不肯屈服的。臣也不知当时怎么想的,明明对他心怀恨意,可终究……死也就死了,让他身后还受侮辱,泉下不甘,一时头脑发热,就……”
胡可儿又是一顿首:“其实臣从监禁之处走出来,就已后悔了。本想当时就向大王请罪,只是惶恐之下,不敢言语……”
杨瀚轻笑一声,道:“你不敢言语,倒是敢做。说吧,你这请求,又是什么?”
胡可儿似觉难以启齿,只能硬着头皮道:“大王,崔鹂母子,虽然是诱引大王遇刺的诱饵,但……她母子二人,实也是被崔家利用的棋子,是无辜的,尤其那孩子,今年才五岁,少不更事。大王仁慈,臣厚颜恳请大王,饶恕了他们。”
杨瀚其实理解胡可儿为赵恒提供自尽工具的心情,虽说有些不悦,倒也不是十分怒意,但听她请了个罪,接着就是为谋杀自己的人求情,倒真是气乐了。
杨瀚按住《诗经》,逼视着胡可儿,沉声道:“你如今自身难保,还要替谋刺寡人者求情?呵呵,胡可儿,你要寡人如何应允你?”
胡可儿叩首道:“臣万死,情愿被大王处死,只求大王开恩,饶过崔鹂母子,臣于九泉之下,也感念大王的宏恩。”
杨瀚叹了口气,道:“你们女人呐,真的是不讲道理。你有罪,有罪便罚。因为你有罪,受了罚,赦免崔鹂母子便合乎情理了么?简直莫名其妙!”
胡可儿听他口气并不严厉,急忙膝行向前,跪在杨瀚膝前,再拜叩首:“臣知道有负大王恩典,也不敢请求大王宽恕,崔鹂母子,于大王无害的,只求大王开恩。”
杨瀚被她一下子抱住了小腿,整个人都僵住了,这时可是不敢动的,万万不敢动的,一动怕要走光。
杨瀚赶紧道:“放手!你这是威胁寡人么?”
胡可儿赶紧放心,道:“臣不敢,臣也知道是臣得寸进尺,不知好歹,只是,正如臣一时糊涂,为赵恒递了自尽引火之物。其实臣并不喜欢崔鹂母子,反而厌憎的很。可,站在臣的位置上,真的是诸般为难诸般苦啊……”
胡可儿说到这里,不由得潸然泪下,她是真的伤心了。
杨瀚哪见得了这个,果然女人不能做大臣的。这要是一个男性大臣抱着他的腿一通号淘大哭,恐怕他早就怒了,一脚就踢了出去:“混帐东西,你为非作歹,无视王法的时候怎么不哭呢?这时娘娘们们的,你一哭寡人便会心软?”
但,女人哭得梨花带雨的……
杨瀚本来还想多吓她一会儿,这时只好道:“罢了,其实赵恒一死,寡人心中就已猜到了几分。你,能亲口向寡人坦白,还算忠心。这件事,寡人不与你计较了,但,也绝不允许再有下次!以后,勤勉国事,为寡人分忧,赎你今日之罪吧。”
胡可儿大吃一惊,泪眼迷离地仰起来,看向杨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瀚又道:“至于崔丽母子,现在不能放。若是查出她并未牵涉其中,寡人不会治她的罪。至于那孩子,就算崔鹂参与其中,寡人也不会杀,一个五岁的孩子,你当寡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么?”
大王……竟如此宽宏大量?
胡可儿因为一直心中忐忑,难免将杨瀚臆想的有些凶残,当然,这也少不了杨瀚在大雍城前一脚碎洪林、忆祖山上一日屠万人的恐怖事迹的渲染,所以如今这样一说,胡可儿竟有些作梦一般的感觉。
杨瀚瞧她吹弹得破的脸颊上泪珠闪闪,眼神儿有种迷离的媚意,也是可怜儿,便道:“国有国法,若你帮助赵恒自尽一事传出去,寡人不予处治,便不好向天下人交代了,所以,这件事,便当成你我之间一个小秘密吧,切切不可说出去。”
杨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儿,先吓她个半死,再用引为心腹的语气安抚几句,本是笼络臣子的手段,只是……女大臣真的好麻烦。
胡可儿听在心里,岂会如他一般所想,只有感激涕零?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难道……
胡可儿难为情地想着,摸了摸怀中的条陈,那是准备献计于杨瀚,如何对付孟国的奏陈章略,原打算杨瀚龙颜大怒,要处死她,且不肯放过崔鹂母子时,用来乞命的东西,现在……现在拿出来,是不是有些尴尬?
杨瀚目光一落,看到案上打开的《诗经》,忍不住吟道:“扬之水,不流束楚。终鲜兄弟,维予与女。无信人之言,人实诳女。”
杨瀚的文化水平其实有限,这先秦诗经就一知半解了,他明白这句话是说,我身边,可以信任的兄弟不多呀。你可不要受人欺骗,背叛于我。
意思,倒是对。他也知道,这句话中冒出个女字来,多是用在男人叮嘱自己的女人时候。而这句古诗,大概意思也确实如此。但杨瀚还知道,古代大臣,常在诗歌中以妻子比喻自己,以丈夫比喻君主。
正所谓以臣事君,犹以妇事夫,君臣关系,便与夫妇关系一般,所以用这句话警告她,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