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懵了一阵,下意识点了点头,已经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但他以为我还听得懂,手指上赏罚的条款,继续说:“多赏少罚。初赏赏小但宽易,再赏则罚多。赏为多得,罚不扣。按照人头记功,罚则罚人头。赏不算赏,罚不算罚,越往上越难得赏,得罚人头数越多,则全军竞争人头,人头价值翻倍。”
我呆愣了一瞬,只觉头脑一阵混乱的风暴。
……难怪昭戎曾说,以梅先生的学识,二十两的月银算少。他是真的很厉害,我一下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昭戎真是慧眼识珠。
若是当初梅先生被南术三家捡了去,现在岂非是周鄂一派的人?我觉得,昭戎……昭戎未必打得过他。
我理了理混乱的思绪,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你……需要我帮忙吗?”
周围随着他话音而沉思的学者齐齐抬头,目光汇聚在我身上。
梅皖昀先生愣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里缓慢显出几点亮光,出现一种使我不能理解的激动——也许他正需要帮忙。
我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梅先生眼眸中掠过几次思绪的翻转,忽然起身,定定地望着我说:“困住他们。”
我沉默了一瞬,问:“谁?”
梅先生脸上由于激动而微微泛红,言辞急切说:“此前陆公子给我三天时间,我不敢大动,因而使用离间之计。他们不知与陆公子传信之人是谁,我便借此传信说已有结果,今晚动手——但实际上我并未有任何能够确信的证据,小公子,困住他们!”
我愣了一下,心道原来打草惊蛇是这样用的。
传信的内容早已被旁人曝光,心中有鬼,今晚必定会有所作为,届时一定有一场动荡。
我看了看亭子周围,昭戎留给他的人并不多。
若有事发,三家陷入内乱并相互猜忌,今日谋事之人不暴露还好,一旦暴露,恐怕不得善终。
我抬眼看目光炯炯注视着我的一众人,一阵心悸。
他们早知晓这样的结果,却仍然愿意坐在这里螳臂当车,与……昭戎这样,心思狠辣的人,共谋生死。
“为什么?”我不自觉声音已有些颤抖。
因为我很清楚昭戎,我知道他。
果决,坚定,不会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想法。
先生本可以有更多更简单的方法去找出这里面,在周府与昭戎之间左右逢源的势力,但他没有。
若是换了别的法子,对他们来讲会少很多的风险,只是会消耗昭戎一部分精力,或者人手。
而我们都知道,这样的处境里,南术算是要塞,前后都是麻烦,只有南术在中间还算安全……梅先生殚精竭虑为昭戎考虑,不敢麻烦他,想为他肃清南术的隐患,给他整理出一个能够安心谋事的地方。
他一定想着,梅先生做了这样一个决定,那是梅先生自己的选择,他不会阻拦。
我心底有阵阵后怕,若我今日没有来寻梅皖昀,也许再见,就是一具……尸身。
“……小公子。”梅先生嗓音温柔下来,“凡事若总要求个为什么,这世间不平之事岂非如过江之鲫?”
“不要总问为什么。”他说,“只要我想,便是道理。”
我愣愣地看着他。
梅先生轻声笑了笑,似乎觉得我还是那个未开蒙的孩子,仔细把桌上的纸张卷起来,低声教导我说:“有道是,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小公子若不明白,便这样理解也可以。”
我默然,不再言语。
士为知己者死。
因为我……
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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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赏功制参考商鞅变法中军功制,九赏一罚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愁
陆昭戎接过陆景湛递来的檄文,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后点头,说:“可以翻印。叫我们的四处去宣读,周府的兵马也是陈郕的兵马,降者不杀。若能不战而胜,直取锦城,此功记在梅皖昀头上。”
“是。”陆景湛应了一声。
陆昭戎抬头看看他犹豫的神色,问:“还有事?”
陆景湛默了默,提道:“那边说……上神过来南术了,公子,我们——”
“稍作休整后继续行军。兵者,一鼓作气。首战大捷,最忌讳止而不前。”陆昭戎按住一瞬而起的心慌,迅速而平静地打断他,“吩咐下面不要提他的事——你也不要提。”
陆景湛怔了一下。
陆昭戎没有看他,自我辩解道:“梅皖昀有消息后我自会去。锦城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收到他逃脱的消息,无心之失若坏了大事,对他来讲不安全。”
“……是。”陆景湛道,“属下多嘴。”
“——公子。”门外响起敲门声,“蒋公子求见。”
陆昭戎抬了抬头,视线避开陆景湛,道:“让他进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