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皇帝是为了搜刮民财?!”尹北望声音发抖,攥紧双拳。
秀才缓缓点头。
“也许,他的本意是助人渡过难关,不必卖儿鬻女,卖房卖地。是下面的人,给执行坏了。”尹北望急切地解释。
“也许吧,但看上去都一样。我走过很多地方,大家都觉得,日子越来越穷。”
尹北望慢慢坐在地上,一时无言。
夏小满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多希望,这人是北昌的细作。或者,收了北昌的钱财,才敢谋反。他不想自己治理的,是一个读书人都要造反的国家。
这可是秀才,百里挑一的才俊啊!
聚蚊成雷。一个读书人这么想,就代表还有千万读书人这么想。世界由识字的人掌控,白纸黑字的史册上,他会是个昏君。
到头来,还不如毫无作为的太上皇。
他又问一遍:“你真不是我们的人?我能救你出去,让你不再受苦。你知不知道,造反是要凌迟的!”
“你别侮辱我的人格,我和北边没关系。”秀才开始扯脖子喊叫,声音嘶哑,“抓贼啊!这有两个北昌细作!”
夏小满悲哀地看着他。
“你是读书人,难道不知,这样造反必定失败?”尹北望近乎咆哮地质问,额角暴起青筋。
“我知道,可总要有人先行。”秀才缓了一口气,又呼喊抓贼。
当然不会有人来。
尹北望缓缓走出监区,夏小满提着灯笼相随,叫他别生气,一个糊涂虫罢了。
“他不糊涂,他非常清醒,而且对大齐一腔赤诚。”尹北望失落地低语,“亲征路上,朕随访百姓,都说新政好、皇帝贤明。看来,是提前安排好的。”
夏小满叹了口气。
“新政得停了。”尹北望失魂般念叨,“择日降旨,停了吧。”
又说:“小满,待会儿你暗示刑部的人,在牢里给犯人们一个痛快。他们的族人,改为充军和服徭役。”
离开诏狱时,天已微亮。
尹北望说憋闷,刚好城门开了,骑马出城逛逛。不觉间,来到溪边。
晨光如银链般蜿蜒于石隙,游鱼的鳞片泛着异彩。有顽童赤足涉水捉泥鳅,好奇地望着溪边的二人。
“这叫白马溪,朕命名的。”尹北望怀念道。
“叶小将军十六岁生日,你送了他一匹白马。他开心极了,在这条溪边纵马飞驰。”夏小满朝水里丢石子。游鱼倏尔摆尾,搅碎倒映的流云。
“你记性真好。”
“因为我当时好羡慕他。”
沉默片刻,夏小满问,是否考虑迁都。
“不走,一步也不退。朕不是说说而已,更不会学叶家,嘴里壮怀激烈喊的山响,手里偷偷摸摸在城下挖地道。”尹北望瞧着那捉泥鳅的孩子,口吻强硬,如刀剑于寒风中相撞,每个字都迸出火星。
他还说,得把在西南剿匪历练的叶家老三召回兆安,以免那夯货脑子发热,擅自调动地方守军去给父亲解围,断送更多兵力。
夏小满牵住他的手,“新政废止,可打仗要钱,江防要加强,还要造船。”
“加税吧。”尹北望重重地叹气,“征遗产税,商人加重税,重启废弃多年的议罪银。私下安排几个人,卖官鬻爵。再抄几个贪官、巨贾的家,一定能撑过去。”
夏小满望着日出的方向。
这朝阳,酷似落日。
夜空飘着玉屑,沉静无风。
一道迅捷如豹的黑影,自吴宅翻墙而出,灵巧落地。避开巡城卫兵,跑到宁王府,从后门一闪而入。
黑影风似的刮过,巡查的家丁都没看清脸,却丝毫不慌:“这个速度,不是鬼就是罗队长。”
宁远堂书房的窗纸亮着,晶莹飞雪歇落在窗棂,似在窥视秉烛夜读的摄政王。
“王爷!”罗雨跑进门,拐进书房,兴奋地打破静谧,“有结果了!我查着了,吴瑕如何与齐人接头。”
楚翊眉峰一挑,合起邸报,点了点案头的热茶,让他润润嗓子再说。
“吴宅有个地窖,地窖里有地道,地道尽头还是地窖。”罗雨倒了杯茶,像在说绕口令,把自己逗笑了,“爬上去,就到了对街一间绒线铺。吴瑕就在铺子后堂和齐人接头,今晚也去了。临走,我听见他叮嘱齐人看管好他的财物。可见,他收的贿赂也藏在那。他爹总是睡得很死,我猜是被下药了。”
“绒线铺……”楚翊起身活动肩胛,疲惫地叹息,“明天让四舅去逛逛。”
罗雨喝了口茶,锐利的目光追随主人:“刚好,我前天去过。门庭冷清,也不主动招揽客人,老板和几个伙计都是格外英俊的年轻人。当时没觉得奇怪,现在想想,他们应该都是江南皇宫里的侍卫。”
“应该是了。”楚翊踱着步,“小五说,齐帝选拔侍卫首先看相貌。”
“真会享受。”罗雨啧啧称奇。
楚翊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