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唱的没?学着点!”
“小英子要和杜若搭戏,怕是得穿个高点的厚底靴。”柳方洲眼睛始终盯着台上,“两个人差不多高,要是唱什么《四郎探母》,杜若梳一个旗头,那更高出一截来了。”
“《四郎探母》,你得来个杨宗保了。”项正典揶揄说,“一下就和你师弟差了辈分。”
“少来。”柳方洲微笑着肘了他一下子。
“哟,这两天里终于见你欢气点了。”项正典满意地打了个响指,“我还担心你独守空房寂寞呢。没事,咱们明儿就离沪往南都去了,你师弟和别人搭不了几场戏。”
这是庆昌班在沪城的最后一晚。
七天连堂大戏唱下来,几人也多多少少见于报端,有所评论。不过白桃花到底没与王玉青搭上一场,小报上风传是未谈拢戏份占额的缘故,而道琴则咬定是王玉青气忿于第一天三春班的失礼。
“……什么守不守,臊人得很。”柳方洲嘟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项正典惯爱开玩笑,旁人大都习惯,也不往心里收拾——单单一出《天水关》,项正典就和白小英演过好几回,平日里也爱捏着白小英的后脖颈子诸葛先生诸葛先生地叫,白小英自然也不会真把他看作一个红脸姜维。
只有柳方洲,真会把他的戏里戏外的调侃当真。到底是个戏痴。
喜合班的一场夜戏不冷不热地演完。趁着台前谢场,柳方洲转到后台去寻杜若,顺带与唐流云告别。
“师哥。”杜若看见柳方洲进来,扬起解了半边头饰的脸叫他,“方才你坐哪里去了?一直没看着你呢。”
“我和项师兄他们坐在同一边。”柳方洲走过去帮他往下拿着头上的泡子、二丁和蝴蝶泡串,被玻璃底的碎光照得微微眯起眼睛,“演着戏呢,还有心思找我在哪啊?”
“这里的汽灯擦得那么亮,我看得可清楚啦。”杜若低下头让柳方洲帮他拿下后脑勺上的线帘子,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因为搭戏的一场不痛快之后,两人关系倒是很快恢复如常了。或许是昨天与唐流云的交谈,使他们有了新的值得留意的事。
唐流云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贴在一起的柳杜两个,微笑着摘下脸上挂的髯口,仍然是秀气的女子面貌。
“兰之是来找你的小师弟的?”她问。
“也来和唐小姐作别。”柳方洲连忙回身答话,“明天一早我们庆昌班就往南都走了。”
“要往南都去啊。”唐流云把头上的勒头带解下来,慢慢地揩着眉边的油彩,“南都倒是好地方,不仅多得是上佳的丝绣绸缎,景色也美。只是那里如今是首都,政要军人也多,更要小心避着风头。”
“是。”柳方洲把杜若拆下来的鬓花头饰摆进箱子里,“在沪城停留了这七天,实在仓促,不能和唐小姐好好叙旧。”
“不碍事。”唐流云扯起嘴角微笑,眼底掠过一丝怀念似的神色。
“这个是流云姐给我的。”杜若拿着手里鬓花给柳方洲看,桃粉绢布珍珠花蕊,样式很是好看。
“你倒是叫得亲切。”柳方洲扣上首饰箱子的铜扣,“卸妆油可不是还放在水盆边上?快拿过来。”
杜若哦了一声,抬头又看到唐流云仍然怔怔地瞧着他们,仿佛看入了神。
“流云姐?”杜若试探着问了一声。
“嗯。”唐流云回过神来,“看着你们,总是能想到方成,和我那些同学——那时也爱唱点京戏,他们一群男生,没一个唱得过我的。”
时钟咚咚敲响了夜里十点,唐流云起身说送他们到门口,一边把自己的跟包叫来嘱咐了两句。跟包退出门外,很快端进来一叠礼盒,在柳方洲手里放下。
“这里是一些西洋点心,放不太久,和玩伴们分了吃。昨儿晚上,看着小杜若是挺爱吃那一道杏仁角。”唐流云说着,又往杜若手里塞了一张便签,“这是我在沪城的地址。日后如果有什么难处,只管写信、打电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