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心里,家乡人民永远重于爱情。
她的回答可能会给得到消息匆匆折返的时鹤鸣一些震撼和启发,但很遗憾,她没机会说出口了。
她死了。
时鹤鸣命人将这二人尸骨敛好,给她们在城外寻了个看得见稻田的好地方合葬。
案子既已查清,凶手也已伏诛,时鹤鸣寻了个好天气带着沈思危准备返京。
他们动身这天,江南出现了久违的阳光,它带着一丝暖意,慷慨地洒在长阳的土地上。感受到窗外的动静,时鹤鸣挑起帘子向外面看去。
他们来长阳的时候不知被谁泄了消息,宋承阳携衙役手举火把相迎,现在他们走时,也不知被谁泄了消息,长阳百姓手拿着扫把为他们开路,用一整个晚上在及膝深的雪地里硬生生开了条直通京城的康庄大道。
“时大人!保重!”
“时大人一路平安!”
“时大人是我们长阳的大恩人!”
呼喊声感谢声,夹杂着难掩的抽泣,汇聚成巨大的声浪,扑面而来。
沈思危骑马护在时鹤鸣车旁,被这万人空巷,夹道相送的场面烫得心里复杂难言,眼眶微微发热。他下意识地看向马车。
“诸位乡亲,前方是你们为时某开辟的坦途,踏上这条路,时某定会安全返京,大家莫要相送!”
就在这时,一个格外响亮的女声穿透了鼎沸的人声,清晰地响起:
“吾皇万岁——!万岁——!”
这喊声如同投入热油的火把,将人群的情绪点燃,推进至最大。
不知是谁率先唱起了歌。
“日升月落,纬地经天。”
“王遣贤良,泽被江南。”
“瑞雪浩荡,祈盼丰年。”
“天下太平,福泽延绵!”
歌声开始是零星的,试探的,随即迅速汇集成洪流。
“天下!太平!福泽延绵——!”
分明是简单朴实的措辞,粗犷古朴的调子,可它们汇聚起来的时候,却带来排山倒海般的力量。
时鹤鸣透过帘子往外望,阳光透过缝隙,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不定的线条。
他的计划成功了,他成功地点亮了江南百姓的眼睛,叫他们都虔诚地望着同一个方向——皇宫。
愿这歌声一直响彻,传到时安身边。
他收回了目光,用苍白而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了晃动的帘子边缘,指骨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然后,平稳地,无声地,将那道缝隙彻底拉拢,压实。
最后一丝明媚的日光,最后一点灼热的面孔,都被隔绝在帘外。
车厢内,只剩昏暗与寂静。
坐在时鹤鸣对面的霍光先开了口,“敏慧这名字起的倒是恰如其分。”
“可她不知道,你将面对的最大危险不是皇帝。”
霍光等了一会儿见时鹤鸣只是垂眸,就又开了口:“你替皇帝收割民心,斩了尹昌,手里又有沈樑养私兵的证据,这梁子算是和他结下了。”
“等你回京,他必找理由拿你入狱,这枚玉佩你收下,能保你不受折辱。”
霍光说着伸手从腰间将一枚玉佩解下递给时鹤鸣。
“它也是信物,如若有一天,小皇帝背弃了你,你就带着他来边境找我,或是将它系在你那鹤颈上。”
“我看见它,就会班师回朝。”
霍光拿玉佩的手在空中等了半天,看时鹤鸣仍是垂眸,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想了想又加了一码。
“你若是收下这玉佩,我就帮你做一件事,可好?”
时鹤鸣听了这话,抬头对上霍光的眼,“将军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我等将军兑现承诺。”
时鹤鸣终于伸手接过玉佩将其系在腰间,而后对着霍光微微一笑,
“那一天不会太远的。”
霍光被他这样盯着笑得不太自在,用手做拳状抵住嘴唇,眼神晃悠了几下,最终扭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