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湛动了动嘴唇,对云绡道:【后来,我看见了历史。】
不知不觉中,钟离湛已经没有再对云绡称过‘孤’,他无法将云绡当成寻常人看待,她更像他心里的一个影子,是他如今能够真正开诚布公交谈的对象。
云绡并未发现钟离湛的改变,只是好奇他所说的历史。
【人拥有了无穷又特殊的力量,便开始争夺仅存的资源,本就不够团结,又被四分五裂。五帝问世,他们的身体里拥有天神赐予的能力,可以随意支配弱者的生死,于是战乱四起,民不聊生。】
钟离湛被生出来之前,天下就已经足够乱了,他不明白同样身为人,人与人之间有何好斗的呢?
那些掌握着世间绝大部分资源挥霍的上位者,真的有低下头来看看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人是如何苟延残喘地生活的吗?
他们没有。
他们为了保全如今的利益,也为了填满内在的欲望和野心,操纵着手中蝼蚁的生命,将他人生死作为垫脚石,获得的资源便是他们更加高高在上的筹码。
钟离湛站在巨人的脚下,而那些高高在上之人,站在他的脚下,在他们的脚下还有人。
一层层登云梯,一
具具被压弯的灵魂,昭示着世间的不公。
他在梦里握紧手中的剑,看那些白光笼罩的巨人。
他看不见他们的高大,看不见他们的强壮,看不见他们翻云覆雨的力量,他只觉得他们宛如魑魅魍魉。
云绡听他说起后来的梦境是他旁观历史滚滚而来,又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不禁一声感叹:“真不公平啊,这世道。”
“力量,促使野心勃勃。野心,划出欲望深渊。欲望,封杀仁义道德。”云绡忽而抬手轻轻放在自己正在跳动的心口上。
她不知道那是她的心跳,还是钟离湛的,她只是感受到了钟离湛如今身处之位的危机和疲惫。
他的仁义道德,他的公正不屈,到头来也不过是史书上乌烟瘴气的寥寥几笔。
云绡深吸一口气,又折了一片叶,按照先前画符的同样方式,再弹出去。
钟离湛看见她画符的步骤,还有她有些眼熟的字迹,有些意外他身体里的女魂不论是绘符笔划还是方式,甚至是笔锋,都与他的如出一辙。
他真的没有疯吗?
否则这个世上,怎会有一个如此懂他,又如此像他之人?偏偏还住在了他的躯壳之中,化作了女魂?
云绡的符再度飞出去时,声音伴随着气劲荡开。
“长空为垫云为台。
山河化掌灵作盘。
巧赐苍生一精炁。
左右天道执黑白。”
朱木简上云绡只清楚,也只认得这四行字,此刻这四行字以她能做到的最嘹亮的声音传入山川。
钟离湛说过,锦仙山和朱木简有关,那她喊洛娥的名字唤不醒她,不信朱木简上的内容她也毫不在意。
果然不消片刻,云绡脚下的地面开始震颤,非她那张传音符的震颤,而是如同地龙翻身,山中滚石簌簌而落,花草树木的颜色也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六月暑热,锦仙山上却飘来了几片冰凉的白雪,云绡记得这个味道,和她后来在鬼女山外嗅到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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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未倾倒,不过因为这片刻的地动山摇,锦仙山从山体上分裂出了一道痕迹,倒是有些像开辟了一线天,那是足以一人通过的小径。
钟离湛见证这一切,自然知道这座山必然古怪。
只是他在位数年,却从来不知锦仙山,也不知这座锦仙山上还有个弥留于人间的真神。
钟离湛问:【你敢进去吗?】
云绡撇嘴:“谁要进去了?我前脚刚踏入,她后脚就合山,我不得连魂带你一起死在里头?”
她有些自得道:“谁急谁先动。”
说完,云绡双手抱臂以一个惬意的姿态靠在一旁的树干上道:“反正我不动。”
钟离湛:【……】
不得不说,云绡颇会拿捏人心,那道小径迟未有人踏入,这座山的主人反而等不及。
山体重新合上,山中一道焦急又凄厉的声音传来:“他人呢?”
云绡没见到传说中的洛娥就没说话,甚至闭目养神假装自己没听见。
随后冰冷袭来,簌簌雪花落下,云绡睁开眼的刹那那冰霜已经将她的睫毛冻得发白,凝结于睫毛上的冰珠短暂遮蔽了视线。
寒意尚未完全侵袭,一道剑意化作的剑风将寒气斩断,就在云绡的面前,锋利的划痕如同鸿沟,将来者与云绡彻底隔开。
钟离湛的手上沾染过无数条命,无数条他觉得该杀之人的性命,其中当然包括那传说中神明赐福与神仙血液相近的五帝。
云绡揉掉眼上的冰珠,认真看向来人。
冰霜一样的美人,浑身上下都是洁白无暇的,她的身上没有任何颜色,唯一能算作颜色的只有那双泛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