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安掌门长叹一口气,霓衣从她脸上看见深深的疲惫,从语气和内含的修为,可谓极具镇静效果——可唐棣似乎毫无反应,依然在那里摇摇晃晃、两眼发楞地打量那块白色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一块玉佩。
“二师姐今日希望你,不要再追究往日的事,就让我们遗忘前尘,可好?师傅葬在山下,大师姐则葬在——”
“泰山?”唐棣如噩梦初醒般问道,声音有些颤抖,吓了众人一跳。
霓衣不自觉地随着唐棣的问题看向安掌门。
“我们——我们当时发现大师姐,是在泰山之巅,但我们并没有把她葬在那里,你也知道,她一直说希望自己故后能化为飞灰——”
“飞扬在山巅的清风之中,散入青天。”唐棣喃喃道,语速缓慢,如同背诵,竟然正好和安掌门异口同声。
然而不等安掌门的下一句话的第一个字出口,唐棣转身飞奔了出去,速度之快,弄得霓衣几乎反应不及,差点儿追不上。
“唐——”
她又猛地站住了,像是玩木头人玩得最好的,瞬间被冻住般。
唐棣缓缓转过来。
霓衣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担心唐棣一急一慢的,随时会彻底堕魔发狂——看那样子,自己要费九成功力才能完全控制住。
“二师姐,”唐棣转过来的脸上,挂着两道晶莹的泪痕,在山岚忽散、普照众人的阳光下,显得分外明亮,“那日霓衣抱着我跳下山去,我们误触了灵剑宗在山下设置的法阵,引来他们上门寻仇,碰见我,被我打退,死伤严重。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回来,你们要小心。我想他们既然选择后山,就是因为前面实在上不来。要是还有来的,请你告诉他们,冤有头债有主,如欲找我,到泰山来。二师姐,你多保重,请待镜儿好些。”
说罢,也不等回答,转身绝尘而去,仿佛坦然赴死,彻底断绝留恋。
一路狂奔,徒步到泰山时是午夜。攀登路上,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她们的确是因为雷击才下来爬山,毕竟唐棣比任何人都清楚电闪雷鸣的泰山是各种力量汇集之地,相当危险——而且,她想爬山。她的内心已经被悲伤捅了一刀又一刀,绞成了一团血肉模糊。她迫切地想知道,又害怕知道,不敢立刻面对可能在泰山之巅等待自己的结果,情愿选择走路以拖延。
怎么,这总不是我选的了吧?这是天气逼我的。
是苍天逼我的。
雨夜里她不忘给霓衣捏个诀挡雨,自己却淋着上山去。雨水比较容易让自己遗忘自己在哭,冰冷比较容易让自己冷静,专注以理性思考脑海里的问题。
以仅有的理性,残存的理性。
那个阵法,如果按照袁葛蔓的说法,是碰倒了一根棍子,因此引发雷击,那袁葛蔓就是从南边的第二个点上去的,那个方位上是木棍。准确地说,如果按照她看的那本书上说的,最好的情况下,应该是桃木棍,以辟邪。但当时她来不及那样做了,她是在路上随便找的材料——情况太紧急,她远远地看到洞穴的同时就听到了追兵,回头一看,人数不少,喊打喊杀,自己背着师姐,师姐还受伤了,肯定是不能和他们交手的。只有临时把阵法摆起来,先稳住,打倒了他们再来救师姐,救师姐,救——
救她于什么?
于堕魔。
天空划过一道惨白枯瘦的闪电,直劈进脑海,从脑髓深处蔓延出一种冰冷的疼痛,像具有意志一般,想要刺穿太阳穴而出。或者这疼痛不只是疼痛,还是别的什么,一直埋在自己心底,现在终于找到了破土而出的机会。
盛夏雷雨落在身上只是凉,但她体内冒出来的这些东西堪称冰冷。
冰冷,锐利,漆黑。
为什么师姐会堕魔?回到营地的时候大家都疯了一样,她一开始不敢相信,觉得不过是撕破了脸,就像在长洲镇老家的时候那些往日亲厚此时要债的亲戚一样;等到看见师姐也狂躁要杀,才知道事情不对。可自己干嘛要阻止师姐堕魔?
那时候还不认识霓衣,那时候觉得,修行之人,怎能堕魔?那比死了还不如,那是死之死。
死之死。
书是这么说的。因为这三个字自己记住了那本书和这个阵法。七边形七个角,正好克制可以堕魔的六角,从右下第一个角开始,分别放置锐利石头一个,圆石头一个,桃木一截,枣木一截,玉佩一个,镜子一面,锐器一柄。其中石头是稳定器,木头是克制器,玉佩是收集器,镜子是反射器,锐器是最终的法力产生器。
是这样,是这样?
是这样,是……
是这样。
自从在凌霞阁山门前从安仲慈手中接过那块玉佩之后,她就开始不断地回想当日进了山洞之后的细节。她从路上捡来石头,折来树枝,身上勉强还有一面小镜子,拔出师姐双剑中的一把作为锐器——那时候在极短的时间里依然权衡了一番,这是师姐的武器,刚才已经用过了,会不会有魔气在上面,影响阵法?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