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笑容让他想起昨晚炉火映照下老孙头的影子,以及老孙头当时自信地说“明天讲的肯定比《白蛇传》还精彩”的样子。
“阿铁哥!”
这清脆的声音让陆寒立刻回过神来。
小翠从茶馆里挤了出来,她的红棉袄上沾了不少茶渍,手里还举着半块糖人。
“你听到了吗?老孙头在讲你小时候的事呢……”
突然,她闭上了嘴,眼睛盯着陆寒发白的指关节。
“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又被锤子硌到了?”
陆寒赶紧松开手。
只见掌心有一道红印,血珠正慢慢渗出。
他刚想摇头,就见小翠踮起脚尖,把糖人塞到他手里:“这是我今天早上新捏的呢!你看,这糖尖儿像不像一把小剑?”
晨光中,糖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有些刺目。陆寒正凝视着那道光芒,突然间,茶馆内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细小的声音,却意外地盖过了周围的喧闹:“我知道阿铁哥还能……”
“小翠!”绣娘一声断喝,立刻打断了那句话。
小翠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拉着陆寒的袖子,急忙向铁匠铺跑去:“快走快走,我去帮你拉风箱!”
陆寒任由她拉着自己前行。
路过茶馆时,他看到老孙头站在门口,正往瓦罐里添加新茶。
晨雾逐渐散去,老人的影子映在青石板上,宛如一把斜插在土中的剑。
空气中飘荡着糖稀的甜香,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焦糊味,那是熔炉中蛇骨刃的余温尚未完全消散。
茶馆内的喧哗声突然增大。
小翠被绣娘拉回时,她倔强地扭着头,清脆的童音穿过茶碗碰撞声传来:“阿铁哥还会算命呢!昨天我问他我明天能不能吃到糖葫芦,结果今天真的吃到了!”
顿时,满屋的人都哄堂大笑。王屠户拍着大腿,喘着粗气,油光发亮的下巴也跟着抖动,嘟囔着:“小丫头懂什么?那是阿铁心疼你,自己掏钱买的!”
卖豆腐的陈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边擦眼泪边把半块豆腐放在桌上说:“如果他真会算,让他给我算算明天早市能卖出多少筐豆腐!”
陆寒站在门槛外,耳朵渐渐变红。他看着小翠被绣娘按在条凳上,小短腿还在摇晃,红棉袄上的茶渍就像一朵歪斜的花。
晨雾几乎已散尽,阳光斜照进窗户,正好照在小翠粘着糖晶的发梢上。
手中的糖人还紧握在陆寒手中,糖尖像一把小剑,在掌心化出了一个黏糊糊的小坑。
“阿铁师傅,快进来坐吧!”
隔壁米铺的老张头举着茶碗招呼着。
“我们都听老孙头说起你了,你自己却躲在外面,这可不好!”
陆寒捏了捏手中的糖人,糖晶硌得他指腹生疼。
他正想摇头拒绝,眼角突然瞥见瓦檐阴影里有一片暗青色的衣角。
这是镇外常来收山货的商队的装束吗?
但商队的人从不会把帽檐压得这么低,连喉结的移动都隐藏在阴影中。
青鳞紧贴着屋檐,指甲几乎要掐进砖缝里。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陆寒握着糖人的那只手。
那只手的骨节清晰可见,虎口处有老茧,显然是长期握锤子所致。
刚才老孙头提到“熔铁炉里的青芒”时,那只手在墙缝中用力抠挖,留下了白色的痕迹。
更令人不解的是,当小翠提到“算命”时,陆寒的睫毛轻轻颤动,就像当年在万剑崖时一样。
那时,一把上古宝剑正朝他砍来,剑尖即将触碰到他的一刹那突然停顿,两者如出一辙。
“看起来像是失去了功力?”他冷笑着,掌心的传讯玉简因他的体温而变得温热。
“如果真的功力散尽,刚才那微弱的气机,又怎能擦过我的后颈?”
他伸手轻抚腰间的蛇形玉佩,玉佩上的鳞片纹路在阴影中闪烁着寒光,这正是影蛇卫的暗号。
今晚子时,必须让这个铁匠永远闭嘴。
“都别吵了!”
老孙头用力拍下醒木,连茶碗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老孙头擦茶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他用手指肚在碗沿的缺口处来回摩挲,仿佛在抚摸一把断剑的锋刃。
“我们刚才在谈论打铁的事情,你们知道吗?真正的铁匠,并非仅凭锤子就能成名。”
他抬起眼睛,目光穿过摇曳的门帘,直直地落在陆寒的脸上。
“关键在于心。”
陆寒的呼吸骤然停止。老铁匠临终前的话语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他曾经说:“阿寒啊,等到你在炉火中看到青芒的那一刻……”
那时,我以为老人在说胡话。
然而三年前的一个雨夜,一把断剑从铁水中浮现,那青芒刺得我睁不开眼。
此刻,老孙头的目光如同烈火,瞬间烧穿了我这三年来刻意掩盖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