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个天官兼丞相,就这么空置着,让朝臣们看着眼馋也好,如此办事才会更卖力。
叶阳辞入宫奏事时,往庭下一站,与他混熟了的雪狮子就带头往他身上扑,其余好些小猫纷纷效仿,去轻咬他鞋履的翘头,或扑捉他衣摆海浪纹里绣的金鱼。
“别闹,有正事呢,一边玩儿去。”叶阳辞边驱赶猫,边偷偷从袖袋里摸出小鱼干,雨露均沾地喂过去。
他已经能与群猫嬉戏而面不改色了,掩在衣内的疹子也轻微到了不痛不痒、类似红晕的程度。倘若没有载雪所开的脱敏之药,没有这一年哪怕引发胃疾也不间断的服药,他在酷爱猫的延徽帝面前早就露了馅。
如今在延徽帝眼中,叶阳辞是连御猫都乐于亲近之人——皇帝相信,他所养的猫儿们都是有灵性的,会护主,会分辨忠奸。
而且,自从叶阳辞当上户部尚书后,朝堂各部捉襟见肘的财政情况得到了极大改善。办事也极其利落漂亮,尤其是关于精研院之事,叶阳辞办得隐秘、周全,从不多嘴问一句内情。
延徽帝不自觉越发倚重他,常召他问策,也常采纳他的主意。
就连朝臣们,背地里都称他为“假相”。
不是真假的假,而是假王的假。暂署的、非正式受命的王,却与真王有着同样的权利与地位。只是失势则难保,且爵位无法继承。与眼下的叶阳辞的确颇为吻合。
延徽帝吩咐停笔观望的画师:“继续画,把人也画进朕的群猫图里去。”他异想天开地补了一句,“给加个尾巴,这是猫妖。”
叶阳辞边在心里骂你全家都是妖,两代三支就没几个正常人,边上前禀道:“陛下,北直隶的各府上呈了同一件急要,臣都汇总在这份奏章里,请陛下御览。”
——这些呈报自从第一封落在叶阳辞手里,就仿佛卷地忽来的风,将他满身霜雪都吹散了。数月以来沉甸甸的、挥之不去的阴影,也随之涤荡一清。他就知道,渊岳军还在世,秦深还活着!
当夜萧府内有人喜、有人怨。主屋与厢房内,斯人同样彻夜辗转难眠,但心底滋味却截然不同。
翌日,新任吏部右侍郎的府邸上,有人想拉着登门的主公痛饮美酒庆祝,被会武功的女大夫用拂尘敲了脑袋。
叶阳辞与韩鹿鸣联手压住了第一封地方呈报。
随后是第二封、第三封……根据各地不同府城奏报的时间差,他们从中很容易就推测出渊岳军的行进路线与目的地,以及抵达目的地的大致时间。
叶阳辞深吸气,平复激荡的心湖,对韩鹿鸣道:“这一场是气运之战。”
他与韩鹿鸣说话,从来不需要过多解释,彼此都心领神会。韩鹿鸣点头:“扶棺送灵这一招,真是神来之笔。秦少帅这是要将天下人心汇成一股最大的‘势’,助他成就大业。
“此乃帝王之能,非寻常人所能及。即使旁人能想到这招数,也缺少了秦大帅的威望遗泽,与渊岳军挽大厦于将倾的辉煌战功。”
叶阳辞丝毫不加掩饰地说:“茸客,他便是我为大岳选定的下一任国君。”
韩鹿鸣赞许地再次点头:“传说中麒麟入人间择圣主,非明王不出,出则为天下带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许多人并未意识到,麒麟不仅是瑞兽、仁兽,更是‘设武备而不为害’的神武之兽。以其堪敌真龙之战力,而行匡正辅佐之道,‘非不能也,实不为耳’。”
“扯什么神话志怪,跑题了吧。”叶阳辞笑睇他,“回归正题。延徽帝收到这些呈报后,定然不会任由渊岳军在如此浩大的声势中回朝,他也得造势,以压制秦深的士气,打乱他的步调。来,猜一猜他会如何反应?”
这一夜,韩府书房灯火通明。烛光将两个促膝而谈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上,偶尔举扇掩口,偶尔以茶相敬。
深思熟虑后,叶阳辞将这些呈报整理成奏章,亲自送到御前。
延徽帝看完当即变了脸色,先是惊疑,继而勃然大怒。他将奏章摔在地面,厉声道:“数万人马,连是死是活都传不回一个准信,兵部的驿兵与斥候是干什么吃的?还有师万旋,人就在辽北,也一并瞎了眼吗?如今队伍都快行到山东德州了,朕才知道此事,好个从天而降的王师!”
叶阳辞完全明白他忌惮所在,温声道:“前情再怎么跌宕,王师都是陛下的军队,也必须是陛下的军队。”
这个“必须”戳中了延徽帝的心弦,他下令:“你为朕拟旨,叫渊岳军停止南下,原地待命。朕从兵部调拨几名将领过去,每将领其中五千至一万人马,分派到各省府卫所,以充地方兵备之不足。”
原来是要将整支军队切割成数块,易以将领,改换建制。如此分化至各地,久而久之,黑龙军魂就散了。而功勋最高的秦深,估计更不会有好下场。
果然,延徽帝想了想,继续道:“伏王秦深克竟全功,自当隆重褒奖。边塞苦寒、征战日久,想来已疲惫不堪,故而朕召其回京,卸渊岳军主帅之职,赐以金玉珍宝、别院良田,永享一等亲王爵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