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没有预兆,她们在信里能讲的东西越来越少,她落到信纸上的笔迹越来越迟疑,阿肆的回信越来越晚,她自己的回信也是一拖再拖……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她终于读懂了她妈妈当年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时间和空间终会拉远两个人的距离,她们会越来越远,直到再无交集。她们以为的永远,其实如玻璃一般易碎。
现在,它碎了。
砚回冷静极了,她只是沉默,沉默地走回班级,沉默地接着刷题,沉默地接着过日复一日的生活。
她的名字里有一个“回”字,但她再也找不到可以回去的地方。她如一朵浮萍,水下的根系被切断了,便只能随着长河流淌,推动她的浪头有时是父母有时是老师有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总之不是她自己的意志。
她对未来没有期待也没有想象,只是单纯地被推着走。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她的人生是固定好的河道,她只需要埋头跟着水流奔腾,什么都不去想,也就不会感到疼痛。
赵肆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暴躁了一些,总是阴晴不定,总有很多不快。有些时候这些火气对着赵平发,激得赵平生怒。父女两个怒目互瞪,倒还知道彼此是骨肉血亲,多少还知道收敛,不至于挥拳相向,桌椅板凳则总要被又踢又拍,闹得家里乒乒乓乓。
最糟糕的是,随着时间推移这心火半点不带消,反而越演越烈,直至向吴永芳蔓延。她看不惯吴永芳总是佝着腰做这做那而赵平就坐在那里喝酒,也看不惯赵平对吴永芳颐指气使而吴永芳总是忍让,她看见一次就要跟赵平呛一次,吴永芳就总要来拉她:“算啦算啦,小孩子家家没大没小的,他到底是你爸。”
赵肆更怒了,没好气地怨吴永芳:“还不是你惯的,你身体又不好,上赶着替他擦屁股做什么!”
“能怎么办呢,毕竟是你爸,也是我自己挑的男人,都是命。”吴永芳拉着她的衣袖苦笑。
赵肆更气了,一下弹起来,怒斥道:“你就不能挺直了腰杆活着吗?你又不欠他什么!他也配?”
不待吴永芳回话,赵肆一跃而起冲出了家门,门哐得一声撞进门框,掩住了吴永芳迷茫失落的眼眸。
跑出去没多远,叫外头的凉风一吹,赵肆就冷静了,心下后悔不已,她只是心疼她妈,只是想叫赵平动起来,从没想过要叫她妈难过,可实际上她的语言和行动都成了锋利的刀,一下一下捅在她妈身上。
我真不是个东西。
她绝望地想。
我的血管里有赵平一半的基因,或许我跟他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赵肆悄悄地抹了一把泪,游荡在日头西斜的街头巷尾。她努力地想是哪里出了岔子,但她想不到。她只感觉自己似乎正在一步一步走进流沙,泥沙压到她身上,裹住了她的手脚,压迫着她的每一条神经,她觉得自己将要被挤爆,痛苦压抑又绝望。
出路,出路在哪里呢?
第17章
日头西斜,阳光渐收,赵肆颓唐又沮丧,漫无目的地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机械地迈腿,街市繁华,人来人往,她却只是一颗迷路的石子。
“赵肆?”
突然地在大街上被叫到名字,赵肆本能地驻足回头:“刘老师?”
“真的是你呀,好久没见过你了,你是去上了二职?”刘老师是赵肆初中的班主任,她拎了一大兜子东西,外头的塑料袋上写着家乐福超市的字样,看着是刚从超市采购回来。
刘老师对赵肆很不错,虽然经常抓她到办公室教训,但也耐心地给她说道理鼓励她,赵肆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十分敬重她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应道:“嗯,在二职学会计。”
“挺好,有好好学吗?”刘老师打趣道。
赵肆怪不好意思,伸手去接刘老师手里的塑料袋:“您往哪儿去?我送您一程吧?”
刘老师哪里肯给,一缩手躲开了赵肆的动作,一边推拒道:“不用不用……”
赵肆想了想,道:“其实我有些想不清楚的事,想劳烦您帮我理一理,您方便吗?”
话题变得太快,刘老师一时没有转过弯,但她自然不会拒绝学生的求助:“当然,当然。”
赵肆眨眨眼:“那就把送您到家当做学费,好吗?”
这一次她顺利地拿到了刘老师手中的塑料袋。她们并肩走在大街上,步速并不快。刘老师是教语文的,举手投足自带着一些书香气息,优雅又温柔,跟她走在一块儿,赵肆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跟着沉稳下来。
她把自己感知到的困境挑着重点讲了讲:“……我不清楚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现在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围着我,让我喘不上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逃出去……啊,我是不是说得有点乱?是不是没太讲清楚?”她七七八八说了很多,讲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说得乱七八糟,她又有些懊悔,是不是不该用这些琐事去打扰老师。
而刘老师笑着摇摇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脊背,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