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真的也就没再回头了,她找不到方向,那就一直找,那就一直干,东南西北,什么都干,让自己忙起来,让自己转起来,这样就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这个时候她已经有余力去租一间更舒服的房子了,但她不,她还是经常住在集体旅社,十个人挤一间全是架子床的屋,跟形形色色的人聊天说话打交道,她问她们你们在这个城市里打工想要得到什么呢?
钱啊。十个人里九个这样说。
那要钱干什么呢?
家里条件不好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想吃得好些用得好些住得好些,也想要别人都有的首饰衣服苹果手机;赚够钱就回家找个对象结婚,或者回家盘个小生意过日子;攒够了钱回家给爹妈盖房子,让爹妈也过上好日子;给孩子赚奶粉钱,养小孩可贵啦;孩子上学补习得用钱,也想给孩子买点名牌让他在同学里有面子;儿子结婚得有新房呢;家里人病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人们说着遥远的未来,脸上带着喜悦又温柔的笑意,他们好像都有挂念的人都有念想的人,哪怕是还不存在的某一个人。
可赵肆没有。她不知道她回到家里去会过一个什么样的生活,也不知道留在这个城市里她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她好像从没有想过要与谁共同分担生活面对一切,她好像也没有活得更好的欲望。或者说,她不知道什么叫活得更好。
她想不明白,最后选择了放弃去想。好像只要不去问,就不需要有答案,她这样觉得。
但她还是感到饥饿,她好像一个饿了许久的人,胃里好像被剪了一个口子,怎么填也吃不饱。她疯狂地打工,疯起来的状态比她最贫穷的时候还要拼命。她也没法跟任何一个人解释她在干什么想什么,她就是感觉到饿,要找食填饱自己,什么都要拼命吞下去咽下去,像一只困顿的兽。
直到彩云的面包香气补上了她胃里的那个缺口,直到……
“那现在呢?” 黎砚回趴在赵肆身上问她,温暖的吐息随着话语一下一下吐在赵肆的肩头,让她感到细细密密的痒,“你找到了吗?”
赵肆搂住了她的腰,抱紧了她,弯了弯眉眼:“找到了。”
“是什么?”黎砚回不满意,她还要接着问。
赵肆蹭了蹭她的脸颊:“我找不到是因为她们都有想要回去的家,但我没有,我已经不认为那是我的家了,那里从头到尾是赵平和吴永芳的家,而我要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那……”
“嗯,我找到了。”赵肆看着她,亮晶晶的两双眼对到一起,“就在这里。”
家是一个人,是一个会让人心安会让人温暖的人,是让人挂念的人,是让人有念想的人。有这个人在的地方不论哪里,就是家。有家的人就有归处,就有退路,就有依靠。
赵肆曾经是无家可归的浪子,但当她找到她的那个人的时候,她就重新拥有了一个家,她走再远,也会记得家里有个人在等她,她永远向着这个人的方向前行。
这个人就在这里,就在她的怀里。
她们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这个吻让黎砚回变得愈加柔软,眼眸好像有水光荡漾。
赵肆说她不被人理解的那些困惑和迷茫的时候,黎砚回说我懂。她确实是懂的,虽然她和赵肆过去十年的人生轨迹截然不同,虽然她衣食无忧生活宽裕,但她懂那种茫茫然没有归处的感觉。她何尝不是呢,她又何尝不是没有灵魂地走过了这十余年的时光?她又何尝不是在找寻一个只属于她的家只属于她的人?
她要的是一份纯粹的爱,她不是谁的附庸不是谁的产物不是谁的战利品,她要一个人看到她的时候只是她,她要这个人爱全然独立的她、爱她的灵魂、爱她的优与劣、爱她真实的欠缺的本性,这样的爱父母给不了她,她很早就知道了。
大多数人都是糊涂着过自己的人生的,模糊掉那些爱与不爱的界限,间接地闭上眼睛,没有什么是不能过去的,糊涂着糊涂着人生就过完了。回首去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既然这样挺好,又为什么要那么清醒地活呢?
但黎砚回不,她唯一坚持的一件事就是醒着,她要活得理智活得明白活得认真,可所有人却又嘲笑她的认真,认真地活怎么会是错的呢?怎么能是错的呢?她不明白,她又何尝不是在这个奇怪的社会里一次次地碰得头破血流?
她以为她遇不到那样一个人的,她以为她要永远活在孤独里。然后命运绕了一个大圈,把一个与她相似的赵肆送回了她的面前。
真好啊,她们是一样的,她们走了全然不同的来时路,却巧合地活成了一样的人。黎砚回突然觉得,哪怕她们不在这个时间重逢,也总有一天会再见的,因为她们是完全一样的人。
我们天生一对。
她趴在赵肆耳边把这些话说给赵肆听。赵肆温柔地轻吻着她的鬓角,用动作诉说温情。
“阿肆,我们从来就没有什么不一样,你爱我的重量与我爱你的重量应该是要一样的,这样才能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