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永光一句话说不出,靠在椅背上,大喘着气。如棠看了看他,站起来,转到身后要帮他推轮椅,商永光虚弱说:“如棠,我小瞧了你。你有这样的心胸,为什么还把那一份给你哥,你想要的话,他根本抢不过你,本来也都是你的。”
“你从来不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不是吗?”
没得到回答,如棠推起了轮椅,往前走。走廊的地砖反着洁净的光,长靴落地的声音很清悦,如棠开始说了。
“爸爸,我们很久没聊过天了,上次还是在我小时候吧。其实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们还没吵过那么多架,那时你还说,我想学什么都可以,你买了新车带我出去兜风,也一直惦记我爱吃的那一家烤鸭,亲自给我买。你作为一个父亲有时是挺粗心的,我没有多么责怪你,因为我可以自己玩,但你为什么那么对哥哥,你也明知道他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吧,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
我小的时候就对你说过那些话,可你忘了。我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想要关心和爱护,我想要一个没有伤害和偏见的世界——我一定给你看过那篇作文,那天你喝酒了,身上还有香水味,我清楚记得——我想要自己的不依靠任何人的事业,我不需要那么多钱,我可以凭自己的手赚到干净的钱,够养活我和哥就行。你和我心里都明白,我们这些人的财富是怎么得来的。爸,你有过不安吗?”
商永光垂着头,没回答,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穿白色长褂的两个护士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弯着腰的清洁工阿姨擦墙上的瓷砖。阳光很好,如棠扭头看了看窗外,在这家昂贵的私立医院,连空气也是洁净又昂贵的,太阳仿佛那么仁慈,洒在他们每个人身上。
第二天,如棠买了鸳鸯鸡粥,到公司去看商柘希。一个女秘书引着他到办公室,给他倒了咖啡,温声说:“商总等会儿就过来,请稍等片刻。”
如棠拿起来尝了尝,是他爱喝的口味,他在办公室闲逛,桌子上摆着他之前在景德镇给商柘希捏的古朴花瓶,墙上挂了一幅他画的静物油画,如棠坐进椅子里,一抬头瞥见电脑旁边放了相框,是他们在京都的新合照。
难怪秘书连问也不用问,一眼认出他。
如棠等得无聊,打开电脑输了密码,玩4399小游戏,秘书敲敲门,又走进来,给他拿了零食和甜品,看到他玩电脑也面不改色。
秘书说人一会儿就到,可如棠玩了四十分钟商柘希才忙完过来,一脸倦色。如棠丢下小游戏,走上来抱住他,商柘希随意吻了吻他,说:“等久了吧,怎么不先吃?”如棠说:“我不饿。”
如棠在茶几上一一摆出几样饭菜,他早有准备,都是用焖烧罐装的,还热着。商柘希没什么胃口,但今天如棠在,如棠把筷子塞进他手里,他勉强吃了下去,两个人吃了一会儿饭,商柘希拿着碗,抬头端详他,如棠说:“不认识我了?”
商柘希没有立刻回答,看一会儿才说:“只是想你了。”如棠把手放在他大腿上,凑近了,暧昧说:“还想别的吗?”
商柘希说:“我一直在连累你。”
如棠故作轻松的表情跌碎了,变成湖水的涟漪。商柘希意识到了,低了低头,给他夹一块爱吃的排骨,说:“吃饭不谈这个,先吃饭吧。”如棠不想吃了,商柘希有些懊恼,他近来压力太大了,本不该说的。
“你是连累我,连累我饭都不好好吃。”如棠顿了一下,还是又抬起了筷子。
他们没再说什么,好好吃完了这一顿饭。下午商柘希又去开会了,晚上八点钟回到办公室一看,如棠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毯子。
商柘希开了新风,点了根烟,在对面远远坐下,他叠着长腿,终于放了松向后靠,整个人陷在了单人沙发的阴影里,只有嘴角缀着那一点橙色。商柘希吸一会儿,就用手指夹住了香烟,对半空吐一口烟气,他每一声的呼吸都很沉重,把烟深深吸进肺里,又吐出来的那种抽法。
他很喜欢的一句话——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人生下来一定是要往上攀的,不然岂不是白活了。他没有改变那个想法,人没有钱就什么都没有,没有权力也什么都没有,甚至会任人践踏,被人欺辱,只有往上走,才可以改变想要去改变的世道。
商柘希望着如棠的脸,又夹住了香烟在指间,他说不上是烟让自己镇静了下来,还是如棠,反正两者都让他上瘾。
他戒不掉,那欲望有多么迷人,他是追逐着欲望而生的虚荣、自私又冷漠的人。嘴上说,我一直在连累你,这一刻望着他却又想,还好他在自己身边。那太好了,他爱自己,赶都赶不走,他得逞了。可为什么一边感到愉悦,一边心会痛。
商永光撞见了他们的事,这也打破了他原先的计划,很多事做起来难免吃力,他一个人承受这些也没什么,又连累了如棠跟他一起承受。其实,就算那天商永光没撞破,他们也瞒不了多久,太多人盯着他们,莫连成都看出不对劲了。事到如今,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