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曼蛮究其根本不过是个粗鲁渔民与一个颇具姿色的裁缝生下的平常小镇女孩罢了,阿蛮不想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她只想好好被爱,好好生活,而爱在哪里,阿蛮不知道,好像对她而言,爱无法在体内自我生长,只能像吸血鬼似的从他人身上汲取。
那扇被打碎的穿衣镜残破边缘部分被工人自墙上摘除,童原抽空为家里订购了新的穿衣镜,新安装的镜面初看起来就是一面不起眼的偌大磨砂白板,除非按下遥控开关才会变成真正意义上的穿衣镜。如此一来,既可以不刺激阿蛮,又不耽误其他家庭成员的使用。
童原对樊静老师的用心阿蛮丝毫不感到意外,四年前阿蛮来到这个家里的时候就发现,那个在金水镇被所有孩子崇拜的童原心中也有景仰的对象。樊静老师一低头,一转身,童原的目光就会像一道影子一样跟过去,樊静老师一抬头,一回身,她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将目光收回。
那个家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偷偷地数樊静老师扔在抽屉里的止痛药,以此来计算樊静老师头疼的频率,那个家伙会在阿蛮与小律惹樊静老师生气的当晚来到她们的房间,她会非常严肃地警告小律与阿蛮,如果再惹老师生气,她就会不惜动用金水镇的规矩。
那个家伙每次被樊静老师批评的时候都会像疯狗一样失控地顶嘴,她的嘴巴会像着了魔似的吐出各种伤人的字句,那个时候她看起来好像心里根本不在乎樊静老师。樊静老师在这种时候通常都不会理会童原,童原一到晚上就会去露台里彻夜地吹凉风让自己冷静,活像一条被巨大痛苦煎熬的丧家之犬,而樊静老师总是一边喝那种度数很低的果酒,一边凝视电脑监控画面里呆坐在露台上的童原,她们总是习惯躲在背后肆无忌惮地注视对方,钻研对方。
阿蛮有时感觉自己在这个家中像是个始终坐在观众席上的看客,童原和樊静每天都在不知不觉间上演一出出默剧。那两个人就像是摆在博物馆仓库角落里一对满身裂纹的瓷瓶,即便自身随时可能碎裂还用残破的身体抵着对方。阿蛮不知为何总是能在她们身上体会到那种如同山雨欲来一般的濒临碎裂之感,仿佛只要其中一个人松开手,对方就会彻底散落成泛着古朴幽润光泽的一地瓷片。
阿蛮觉得小律真得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一样幼稚,八岁到十八岁之间,她长高的只是个子。祖律每天像个小跟班似的傻傻地跟在童原后面,崇敬着她的崇敬,景仰着她的景仰,祖律根本看不清那两个人之间根本不需要她这个多余的局外人,她的存在像是米饭里的沙粒,音乐里的杂音,玻璃上的指印。
阿蛮来到那扇新安装的换衣镜前轻轻按下遥控器按键,她凑到镜面之前细细地端详今年十八岁的自己,还好,还好,确实糟糕,但是还没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细看之下五官依旧漂亮,斑点可以使用化妆品来遮去,细纹可以动用美容科技,只是一潭死水般的眼神不知怎么才能恢复流动,阿蛮的灵魂好似被禁锢在那潭泛不起一丝涟漪的死水深处。阿蛮无法像小律说的那样成为另一个樊静,但她或许可以尝试用其他方式自我拯救。
祖律成功找回阿蛮之后便辞掉了送外卖的工作,樊静给阿蛮和小律报了同一间驾校,祖律今天陪阿蛮一起去指定的医院进行体检。阿蛮来时想打车,祖律坚持坐公交,她和四年前一样不想多浪费樊静老师一分钱,一如当年想方设法为白芍药老师节省,可是节省来节省去又怎么样了呢,最后还不是便宜方力伟?阿蛮没有力气和小律争执,最后还是依着她坐了公交车。
那天去医院体检的人稀稀落落,阿蛮很快就走完了所有检查流程,五指四肢没问题,听力没问题,视力没问题。小律说今天回家之后两个人就可以一起学习科目一的题目,等科目一顺利通过再去位于郊区的驾校练习科目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