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赋……京畿断无冤案!”
“哦。”沈辞青淡淡颔首,“户部?”
“户部也?无半分短缺!”户部尚书急急道,“陛下爱惜民力?,去岁减赋,今春又加拨赈济,赋税粒米不差!丝缕无短!”
户部尚书生怕被牵扯进来,狠狠瞪那该死?的老腐儒:“府库充盈,账目清如水,断无亏空啊陛下!”
沈辞青点了点头,竟似颇感无聊。
那苍白指尖在冰冷的蟠龙浮雕上徐徐摩挲,轻柔温存,像在丈量某个亟待处决的大好头颅。
工部?修了六百里?官道,清了八百里?河淤,劳役钱粮发?得规规矩矩,半文不差,笔笔在册。
兵部?刀枪锃亮战马肥壮,戍守四方更称得上铁桶金汤,各境偃旗息鼓一片消停。
礼部?春祀秋祭,时?辰礼仪半分无差,春闱秋试也?都?取士公正、四海咸服,人才有如过江之鲫……
“啊。”
沈辞青垂眸,指尖轻轻敲着龙椅。
他听懂了:“原来是国库……太充盈了,贤臣们?又活得太久了。”
“那河堤也修得太结实,死?的,流的,烂的,不够多。”
“惹得上天发怒了。”
“是这样吗?”
那老臣吓得筛糠般抖成一团,冷汗不停滴落,颤巍巍吸了口气正要告罪,却被再度打断。
“也是朕近来……太过宽仁了。”
“太惰怠了。”
他慢吞吞地、轻柔地咀嚼着低哑字句:“让诸位觉得,朕——连抄几个家、发?配几族,砍几个顺眼脑袋的劲头,都?不足了。”
“……是这样吗?”
系统听见那雕梁之上,仿佛叫什么阴气压迫、不堪重负,“咯吱”呻吟了一声。
寒气笼罩着整座幽静堂皇的勤政殿。
殿下百官似乎又见到了七年前那一幕——尚未及冠的少年天?子,提着剑来临朝,剑锋染血,如玉面庞上也?是血,就那么走上玉阶。
那双漆黑异常的眼睛,冷寂古怪地轻轻弯着,声音轻轻地问他们?:“……够了吗?”
“为了……你们?要的社稷安康、山河永固……”
那单薄清瘦的少年天?子,怀中死?死?抱着个血肉模糊、看?不清面目的头颅,抱得很?紧,叫人心惊胆寒的血污糊了整片龙袍。
“还要朕……再去,杀谁呢?”
……
如今,倏忽七年已过。
那双已彻底深不见底的幽深黑瞳深处,冷冷含着毫无温度的笑,映着殿下僵惧跪伏、魂飞胆丧的众生相。
重病羸弱的年轻帝王垂着眸,浓深睫羽下的目光缥缈,似乎在津津有味欣赏那想象中的画面。
好无聊的……励、精、图、治,啊。
御书房,沈辞青支着下颌,意兴阑珊批他的奏疏。
红烛高烧日久,银盏之上,蜡泪堆积冷凝成狰狞丑态。
明?黄袍袖敛着大半,那瘦削苍白的手腕投落黑影,狼毫笔在指尖转动,猩红朱砂点点画画。
批阅,丢开。
再拿下一份,画两笔,丢开。
再画个小王八……系统拼死?拼活把蓄意挑衅的笔尖拽住:「冷静!冷静!他看?着呢!」
这次找都?不用找了啊!窗户外面那两个大红灯笼红彤彤亮着,那么大两盏血红灯笼,悬在无边漆黑深处,明?目张胆幽幽烧灼,吓得整个寝殿里?的宫人都?跑光了!
蠢蠢欲动、按捺不住扑过来的鬼可都?被吃干净了!
蚊子都?被一起吃干净了!!!
光看?着有什么用,沈不弃揪了一根狼毫,往萤火虫后背上画小红花:“来陪我们?玩吗?”
系统:「……」不要随随便便带上“们?”这个字啊!!!
无聊嘛。
沈辞青倚在榻上,捏着那支朱砂笔摆弄,往手腕上划了一道。
猩红的朱砂瞬间?绽开在冷白的纸薄肌肤上,瞬间?鲜明?,刺目异常,像猝然失控撕开的一道新鲜伤口。
摇曳烛火不安地跳动,将那单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随时?会叫风轻轻吹散的脆弱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