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老式热水器在寂静中突然启动,发出沉闷而吃力的嗡鸣,像一头疲惫不堪的困兽。
黎予拧开花洒开关,最初喷涌而出的是积蓄在管道里的刺骨冷水,劈头盖脸浇下,让她浑身剧烈一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咬着牙没有躲开,仿佛这冰冷是一种惩罚。
紧接着,热水姗姗来迟,却又极不稳定。水温在滚烫与温凉之间反复横跳,紊乱的水柱毫无章法地冲击着她的头顶、脸颊、肩膀,水流钻进眼睛,带来一阵涩痛,模糊了视线,也混淆了她的感官。
“因为你是她的出轨对象啊。”
就在这冷热交替、意识恍惚的瞬间,许知州那句恶毒的话,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瞅准时机,再次猛地窜出,精准地咬噬在她的神经上。
那声音低哑,带着嘲弄和某种胜利者的炫耀,紧紧缠绕着她的听觉,比冰冷的水流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意和战栗。
“不可能!” 她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嘶吼,猛地甩头,飞溅的水珠像破碎的眼泪。她怎么可能背负着如此不堪的秘密,编织出这样一个将她置于耻辱柱上的骗局?
水流似乎短暂地平稳了片刻,温热的水流抚过肌肤,带来一丝虚幻的慰藉。她紧紧闭上双眼,试图将那些混乱的影像和声音隔绝在外,用力到眼角都生出细密的纹路。
可那截图里模糊却刺眼的字句,像幽灵般挣脱束缚,再次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
顶着那个熟悉头像的人和另外一个陌生的人发的暧昧不清的话,每一个字,都在许知州恶意满满的解读下,膨胀、变形,化作无数把淬毒的匕首,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将她对过往的认知、对那份感情的笃信,戳刺得千疮百孔。
“……怎么…可能呢…”
一声极轻的、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哽咽的疑问,最终还是冲破了紧咬的牙关和理智的堤坝,逸散在氤氲的水汽中。
那原本坚固的“不相信”,在反复的冲击和冰冷的拷问下,终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并非她愿意采信许知州的一面之词,而是那种被全盘否定、被置于一个如此荒谬且卑劣位置的恐慌,以及被最在意的人可能从头到尾都在欺瞒的巨大痛苦,像无数细密坚韧的毒藤,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咔哒…嗡——”
热水器再次发出怪异的响动,随即,一股毫无预兆的、透骨的冷水如同高压水枪般狠狠冲击在她的头顶和脊背上,冰冷的刺激让她浑身猛地一痉挛,从那种濒临窒息的恍惚中惊醒。她手忙脚乱地、几乎是带着一丝恐慌地拧紧了水阀。
“嘀嗒…嘀嗒…”
喧闹的水声戛然而止,浴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水管里残余的水滴不甘心地坠落,敲击在瓷砖上,发出空洞而规律的声响,衬得她压抑的、急促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镜子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混沌的水雾,模糊了所有影像。
她抬手,用颤抖的手掌狠狠抹开一片湿滑的清晰区域。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湿漉漉的黑发狼狈地贴在额角和脸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而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惊惶、混乱、挣扎,以及一种深深的、无处遁形的迷茫。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刚才那场冷热交加、意图洗涤一切的淋浴,非但没能驱散骨髓里渗出的寒意,反而让那颗被强行按捺下去的、名为怀疑的毒种,汲取了养料,悄然扎根,生长出冰冷的根系,将她紧紧缠绕。
第48章 结束
一切都结束了。
黎予只觉得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像潮水般将她淹没。这短短半年,跌宕起伏得如同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与耿星语的初遇是梦,那些心照不宣的对视、指尖不经意的触碰、躲在巷子里偷偷的拥抱是梦,连最后这撕心裂肺的仓促收场,也像是梦魇中光怪陆离的碎片。
她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再去愤怒,再去追问,再去分辨那些话语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心脏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呼呼漏着冷风的空洞,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泛着酸软无力。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化学老师发在群里的正式通知,白纸黑字,简洁明了——因疫情持续影响,原定于本学期的省级化学竞赛确认取消。
黎予看着那行字,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苦涩的弧度,无声地笑了笑。看吧,好像任何事,只要是她在意的、想要拼命握在手里的,无论是人,还是机会,最终都会以各种方式从指缝中溜走,徒留一场空。
她像是一个被命运戏弄的拙劣演员,在舞台上倾尽所有,换来的却只有戛然而止的灯光和空荡荡的观众席。
窗外,枝头已隐约冒出些许嫩绿的新芽,宣告着春天的势不可挡。
可黎予只觉得那点生机格外刺眼。她不想看见什么新生,什么希望。她只希望这个混乱的、承载了太多不堪记忆的春天能快些过去,连同这半年发生的一切,都被时间粗暴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