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理性情绪只会使得你们的发言幼稚可笑。根据六度空间理论,世界处于普遍联系之中。以我与某个玩家的某一条联系构建判罚的证据链,妄图证明背叛和勾结的罪名,是典型的滑坡谬论和愚蠢的扩大解释推论。”
他忽然停顿,透亮的镜片折射锐利的光斑:“以及——你指控的逻辑存在矛盾,既然我提交报告的前提为真,说明齐斯的信息已经进入诡调局的数据库,只要严格遵守调查员条例,随时关注诡异游戏内外动向,不可能注意不到。”
这恰是问题所在,二十七年过去,每年都有不少人死去,诡异调查局的领导班底换了一批又一批,庞杂的部门和繁复的程序早已堆砌成屎山代码,罕有调查员有兴趣从里面刨出些可能有用的信息,更别提遵守条例定期关注数据库更新了。
调查员们互相以目示意,一个调查员悄悄走出调查室,很快带着查询结果赶了回来。
傅决确实在两个月前就将齐斯的信息提交到了数据库,可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又或者是哪个调查员打了瞌睡,那份报告竟然卡在了中间一步,没能通过数据库的审核。
混乱的组织体系下,问责到个人已是天方夜谭,更别提顺藤摸瓜地查下去,不知要动多少利益集团的蛋糕。
有句话叫做什么来着,只要这坨屎山代码还能跑,就千万别动,谁知道改掉一串字符后还跑不跑得动。
水晶郡的代表皱眉道:“以你傅决的权力,只要多说一句,审核人员敢不重视你的报告?”
傅决道:“诡异调查局的审查体系是保证内部纯洁性的核心机制,方舟时期分局代表大会定下的‘审查权独立’原则想必各位都还记得,我严格拥护诡调局的宗旨和原则,没有滥用职权的习惯。”
代表冷哼一声:“少扯方舟的大旗了,林决都死了多久了,时代早就变了;更别说他折腾了十五年,什么成果都没搞出来……”
这话一出,不少调查员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过去那个时代,林决辗转于各大副本间搭救过不少人,在场的人有很多都受过他的恩惠,听不得这样不敬的话语。
也有人偷眼看向傅决,毕竟傅决是当年林决最信重的追随者,也是林决衣钵和声望的继承人,听到这么不客气的话怕不是要当场掀桌子。
傅决沉默不语,只冷冷地注视着那名口不择言的代表,浅灰色的眼中没有映出一个人的影子,却让被注视的人感到一种无机质的悚然。
代表自知失言,别开了脸。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人连忙打起了圆场:“各位都别说无关的话了,抓紧时间问完吧。这个议题我们先搁置,等回去后再慢慢讨论。”
他顿了顿,念出自家分局准备的问题:“傅决,你明知齐斯是屠杀流玩家,却公开向他求和,是什么意思?”
傅决收回视线,声音依旧平稳:“最终副本在即,结束玩家内部的矛盾,达成纳什均衡,是所有愿意为人类命运担责的有识之士的义务。同一个人绑定多张身份牌的情形前所未见,也许会是通关最终副本的必要条件,基于此,我希望能和未命名公会达成合作。”
这是他在落日之墟当众对林乌鸦说的话,原封不动地放在这里竟然也不违和。
水晶郡的代表先前被他的目光吓住,此时不甘示弱地冷笑:“合作?有必要吗?一个刚建成没几天的小公会,一个刚进游戏两个月的新人……”
“乔文o科恩先生,如果你认为合作没有必要,可以自发对未命名公会展开围剿行动,或者公开宣称与未命名公会敌对,我方不会阻止你的行为。”傅决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也许是因为他不常做出这样的表情,这笑容显得很假,很僵硬:“诡异调查局建立以来,各郡分局和各公会在决策上拥有相对自主权,你可以做出符合你方需求的决策。”
代表不说话了。谁都知道在如今这舆论风潮下,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未命名公会,大有要为其贴上“从草根中崛起的意见领袖”标签的架势,谁率先对其动手,谁就是自找不痛快。
更何况,未命名公会掌握至少三张身份牌,天知道藏着多少后手和招数,就等着招呼到第一个出手的二百五头上杀鸡骇猴呢。
“这个议题也放到一边。”另一个调查员站了出来,“傅决,北都总局的收容物‘命运之骰’在不久前丢失,你不会不知道吧?”
傅决颔首:“针对这起事件,我在报告中写过,详见s-1752号档案……”
第四章 无罪
审查如是进行下去,调查员们提出的质问尽数被傅决有条不紊地解答,哪怕给出的答案并不令人十分满意,却从程序到情理上都挑不出毛病。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鹰郡的中年人朗声道:“从目前已知的信息看,傅决无罪,领导诡调局在最终副本的行动合情合理。各位没有异议的话,就散了吧。”
调查员们谁也没有出声应和,不是所有失败者都有盛赞赢家的气度,这样的结果不是他们想看到且愿意接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