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哀且怒,一剑叫谢辞病格挡不及,上腹被刺,立时鲜血急涌。奈何情急顾不得去捂,只得强撑着再交锋。
在魏春羽迷迷瞪瞪睁眼时,扑在面上的还是绒密的绿草,他还未回神地转了转眼睛,正巧撞见那二人打斗告一段落——
“锵”地一声响,裴怀玉的剑抵在谢辞病的咽喉。
魏春羽:“?!”
“玉、玉铮?”
裴怀玉端着剑,咽下口中血沫。转头瞧他时,阳光自上而下倾洒,他满身披白,神色消融在白色里。
叫魏春羽看不清他神色。
“你醒了?正好。”
手下败将被迫藏起了满心算计,幽幽地在剑锋下剖心告饶。
魏春羽与裴怀玉就坐在他们跟前,听他们的供词。
“魏二公子和、和这位公子,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如果不这么做,丢性命的就是我们自己了。”
“那歹人,也的确与我们相识。要讲清楚,那得从最开始提起了。”
落拓寺红颜栽赃(三) 穷书生……
谢辞病与季东篱的确是订了婚的,这点他们不曾作假。
二人相识是在花灯节。难得出门的贵小姐内着深红色立领对襟长衫,外搭金线刺绣的玉白短袄,行走间宽大的琵琶袖飘逸,纵脚步轻快,仍可见规整仪态后的雅正家风。
宵禁自大业民间商贩壮大,便已废除,距今已百年有余。摊贩的吆喝穿透食物的热气,更有串得极高的糖葫芦从人潮里冒尖,耳边尽是融洽的哄闹声。季东篱便行于其间,面上洋溢着放松的笑。
忽而一埋头推车的老翁使劲过猛,撞得车前行人猛一个趔趄,而车上叫卖的面食也翻得一趟糊涂。周围人正惊愣打量时,一深蓝色布衣作书生打扮的青年步出人群,与老翁一同搀起了行人,帮着赔礼道了歉,又去拾那地上磕碰的物什。
季东篱心下一松,也要上去帮忙,却被随行的嬷嬷扯住了:“小小姐!地上多脏,咱们不去。前头好些东西等着咱们看呢,啊。”
那老少二人拾了个七七八八,也近收尾。季东篱便咬了咬唇,点头顺着嬷嬷,往前处去了。
花灯节不仅是祈愿放花灯的日子,也是约定俗成里有情人相会的时候。许多对人儿自季东篱身侧挽手而过,她也不禁构想自己日后的夫婿,会是怎样的呢?花灯节也会陪自己一同出行、一同看烟火吗?
想着想着,竟在一个剑铺边驻足久了。那摊主是个面上带疤的中年男人,不必皱眉就已戾气十足,季东篱被看得心里发怵。想到自己在此碍人财运,心里内疚似的,驱使她伸手摸上了那柄剑——
“这把剑怎么卖?”
“这剑我要了。”
竟是与旁人将话撞到一起了。
季东篱惊诧转头,毫无防备地对上来人清正的目光。原是个面容俊朗的书生,那书生朝她抱歉一笑:“姑娘喜欢,那某便换一把。”
目光落到书生的衣袍上,季东篱犹疑道:“是你?方才帮人扶车那处?”
青年微微颔首,温声道:“巧遇。”恰此时,万众瞩目的烟花自青年身后炸开,“砰砰”几声,绚丽的光亮绽出,照清了青年面上每处弯折的轮廓,他被那声音惊得眼睫一颤,很快也跟着旁人现出融融笑意。
季东篱心中漏了一拍,仿佛是第一声烟花替了她一次心跳。
她作了十六年来最大胆的举动——买下了那把七尺剑,而后在青年温和又难免讶异的目光下,递给了他:“我本也不会用,不如赠给公子。”
青年朝她拱了拱手,目及少女通红的面颊时,心念一转道了句“多谢”。
却说此时那嬷嬷为她母亲购置东西,暂与她分开了,身边留的都是些亲近年幼的丫鬟,不免在青年走后与她笑闹成一团:“小姐,是表少爷好看还是那书生好看啊?”
“只是那书生像是个清贫的,连把剑都舍不得自己花钱。”
季东篱不自在地要去拧丫鬟的耳朵:“莫要打趣我!也莫要背后议人!方才那人帮商贩捡东西,就足以窥得他品性良善,爹爹说了,遇到这类人,要帮一把才是呀。”
末了又不放心地添一句:“只是方才的事你们可不能告诉嬷嬷,不然我耳朵该遭殃了!”虽大夜城民风开放,但也有不少名门望族仍很重女子清誉,谈论婚嫁时尤其注重。季家便是这“名门望族”中的一个——这么说也不确切,实则在老太爷去世后,季家子孙都不大争气,家力也日渐衰微了。但这些老旧的规训,仍被一板一眼地传了下来。
在一众小丫鬟的欢闹中,季东篱顺着她们停在了猜谜的花灯前。在孩子里,她一向是个平庸温顺的,死记硬背的礼仪规训、日日扎手而得的刺绣成品,也都能被赞一句“不错”,但到了要灵活变通的灯谜前,她便有些无措了。
丫鬟们也是一样,只一二个机灵些的猜得了,提了几只简朴的花灯便草草收了场。
猜完灯谜,人都往祈愿池放花灯去了,烟花也放得稀稀疏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