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玅观听着,心中便有了数。
叫十七继续盯紧他们。秦玅观说,你带一队人,快马加鞭赶至辽东,务必给朕摸清状况。
陛下,若是沈太傅真反了呢方十一欲言又止。
秦玅观抚着剑缰,眉眼间多了几分戾气。
她若当真要反,你在辽东就可拿着朕的令箭即刻诛杀她
若是兵临城下,朕便在这幽州城迎敌,亲手斩下她的头颅。
是夜的辽东黑漆一片,时值子时,府衙的灯火也熄了,唯有沈长卿的厢房里还映着火光。
她摘下官帽,捧着它的双手早已落在炭盆之上。
象征官员身份的帽翅此刻正低垂着,原本整齐的边角也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氍毹烧尽了,沈长卿眼底的光亮也随之暗淡。
她举了许久,终于还是将官帽戴回,只是在原本别着牙牌的腰间挂上了一柄佩剑。
门被敲响了,沈长卿回眸。
亲信的声音夹着风雪声飘了进来。
大人,都准备妥当了。
沈长卿束紧革带,按刀前行。
打开门,风雪灌进了她的官袍宽袖。
她的声音极轻:丑时出城,方清露那,要严加看管。
亲信抱拳:是
不过
何事。
她今日多次要求见您一面,似是有话要说。
沈长卿仰首瞧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隐在交领下的脖颈更显纤细。
她想问的,我已经答过了。沈长卿道,你且告诉她,我险些死在象州,可那些人不会禀明实情,在他们口中,我已是逆贼了。
亲信应下了。
沈长卿踏雪前行,袖风破开凄清的夜色。
她像是从前内廷值夜后,穿过府衙前去上朝那样绕过照壁。
朔风吹动她的衣袍,显出她清癯的身形,高墙之下,独行背影分外凄清。
皇帝亲提的要犯在押解回京的道中被劫,钦犯与之搏斗才艰难逃回这种说出去能自毁前程的事,禁军千户自然不会禀明秦玅观。
沈长卿过去同这些官僚打了太多交道,知晓他们做事的风格。
她和执一逃回象州府那日,道上便有人谈论起了她的事。象州上下知晓了,必然消息已经流向了临近州府,临近州府知晓了,必然朝廷上下就有所耳闻。
她早就没有辩解的余地了。
即便秦玅观愿意不计前嫌地保她,她所到任之处,必定为对千夫所指,朝臣也会串通起来排挤她她和当年的唐简没有差别。
唐简愿意以死明志,她沈长卿却心有不甘。
下臣。
为人臣者一生囿于一个臣字。
面颊被融化的雪花冰得更凉了,沈长卿收束思绪,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城楼。
照着约定,随她起事的将军们已经聚集在此处了。
沈长卿告诉他们的是另一套说辞,想去做的又是与口中说的又有差距。
这几个将军里,多数人都是支持沈长卿去给瓦格人递投名状,卖了辽东换取一生荣华的。沈长卿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们。
可她此刻又不得不调动他们。
火光照亮了城下身着银甲的官兵。
银光潋滟,不见尽头。
沈长卿睥睨着官兵,扬声道:奏报已至,蕃西已破,丹帐人长驱直入,已攻入我大齐腹地
京畿将领,竟有怯战而逃企图投奔敌营,趁机作乱者。京三营已不可信,陛下有令,调辽东北六营中三部,驻防京畿。她拿出明黄色的卷纸,扬臂轻晃,绛色的袖袍随风飘荡,诸位将士,大齐已至最危难的时刻,你我同心,共御外敌!
军营之中信源贫瘠,兵不知战况,更不知征战的真实目的。沈长卿一番话激起了将士们朴素的家国情怀,也稳住了军心。
她扬首,示意身旁的将军们训话。
见朝夕相处的将军们都出来了,军士们更是深信不疑。
沈大人,今夜风大雪大。训完话的将军同沈长卿说话,可行三十里,在神王庙歇过了再继续行军。
兵贵神速,歇脚地不可多留。沈长卿道,今夜若是歇了,到京师要多少日。
回大人话,若是天晴好,最快要五日,若还是落雪,大概要十日了。
同一时刻,幽州府中,阖目养神的秦玅观睁开了眼睛。
日子对不上。她呢喃。
今日已是二十六了,沈长卿十三日潜逃,就是爬来,领的是步兵也该到幽州了。
那样聪明的人,怎会连兵贵神速这个道理都不懂,平白误了战机。
秦玅观联想起传令兵的神色与刘千户的慌张,以及方十一报上的朝臣反应,隐隐有了猜测。
或许沈长卿根本不是潜逃,而是被逼走的,亦或是不得不反。
大齐两面临敌,腹地不起兵戈才能保障前线稳固。无论真假,若是诏旨能稳住沈长卿便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