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笙配合得极好,比秦玅观重病时听话多了。为人伺候了二十余年的秦玅观,喂药时动作还有些僵硬,唐笙嘴角渗出的药渍染上了她的前襟,秦玅观光顾着替她擦拭,自己却准备穿着这套袍服出入军营与厅堂。
屋外值守的官员小心提醒了几回,秦玅观充耳不闻。
唐笙牵了牵她的衣角,用眼神恳求她。
秦玅观本想将政事堂搬到她所在的厢房,时时刻刻陪着她,又怕来往的人打搅了她歇息,又依偎了许久才打算起身。
等我两个时辰。秦玅观隔着白布啄了啄她的额,处置完军务,我就过来。
好。唐笙的指节滑落,催促她快些去。
秦玅观一步三回头,阖门声又轻又缓。
嘈杂的脚步声远了,听着像是仪驾远去了。
唐笙低声咳嗽起来,胸口一阵闷痛,喉头也涌起一股热意。她歪至榻边,吐出了一滩染着血丝的褐色药汤,眼眶通红。
侍奉她的婢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唐笙张了张嘴,食指抵在了唇畔。
手脚发麻的婢女惊恐地点了点头。
染上褥子的血渍和汤药很快擦拭干净了,唐笙望着帐帷,呼吸愈发急促了。
躯体不再能为她轻易控制,思绪漂泊无依,拖拽着她陷入昏睡。
王望部接着推进,勿要停留,那些未曾拔出的丹帐营地交由方维宁部扫清。伤亡不必细报,朕只要知晓是胜是负。
兵官们纷纷应声。
秦玅观搁笔,疲倦的眼睛掠过文臣那列:还有事要奏么。
官员们对视几眼,择中代表出列。
京中来报,太女殿下请诏大赦天下,为伤亡将士积福。
这一季的粮草押来了,太女殿下还调拨了五十支高丽参奉给陛下。
祈年殿设了两回坛了,宝华殿请了出家人做法,静初师太说,陛下可说着,朝臣悄悄望了眼秦玅观,未见她露出恼色才继续说话,亲自设坛祈福。
秦玅观从不信这些,朝臣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如实奏报,没成想她这回竟应得很快。
此事便交由方
话音未落,方十一疾步行至她身侧耳语了几句。
秦玅观一言不发,当即起身离开政事堂,袖风带起得凉意弥散在两列臣子中间。
怎么回事?秦玅观的当阳穴跳得厉害。
值守婢女说,十九将药都吐了,御医来时又昏过去了方十一越说声音越低。
秦玅观脚步停滞,身形不受控制的晃动起来。
不安感裹挟了她整颗心,她惊慌和恐惧喷薄而出,唯有面容仍是镇定的。方十一上前扶她,却被秦玅观一把推开。
她迈上石阶,婢女们已为她推开门扉。
御医们拥挤在窄小的里屋,青蓝色身影攒动,听着身后的响动连忙让开一条道路。
玄色的广袖垂下,遮住了瓷色骨感的双腕。
秦玅观望着榻上唇瓣毫无血色,面色显露出灰白的人,有些不敢再向前走了。
陛下年迈的随驾御医膝行退开,额头满是冷汗。
皁靴靠近了,踏在氍毹上的沙沙声响仿佛是靠近鬼门关的催命符。
陛下,微臣回天乏术了御医不停地叩头,唐大人脉搏已近歇止,只怕,只怕是
还有多少日?秦玅观立在榻前。
御医迟疑了片刻,咬着牙关,叩的脑袋咚咚作响:恐怕就是这两日了!
怎么可能?!广袖拂下,抽打在御医的面颊,半个时辰前,她还在同朕说话!
御医拼命磕头:臣等医术不精,这样重的伤,怕是只有执一道长能医了!
晕眩袭来,秦玅观躬身扶膝,宽袖曳地。
滚秦玅观大口大口得喘息,忍着心口的疼痛低低道,都给朕滚!
御医和婢女连滚带爬地涌出内室。
方十一秦玅观语调低哑,眼泪不受控制的打在袍服的暗纹上,你立即出发,去查探执一到了何处,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快些将她带来
秦玅观攥紧了衣料,因为压抑,泛白的指尖轻轻颤动。
她扶榻,迟缓地坐到唐笙身边,扣住了她的指节,轻声唤了许久,唐笙也只有眼睫在颤动。
秦玅观凝望着她,渴求奇迹的到来。
呆呆枯坐了许久,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摸出了白玉念珠,颤着指节拨动。
她阖上眼,回忆着那些幼时背得熟稔的祈福经文,喉咙却渐渐的发不出声音了。焦急和惊慌冲淡了理智,秦玅观彻底忘记了经文,她攥紧了念珠,忘记了手心的痛感。
意识涣散的唐笙只知道有人在唤自己,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她好似被困在了梦中,分不清什么才是现实了。
睁开眼,她身上穿着白大褂,颈上还挂着被捂热的听诊器,映入眼帘的是淡蓝和纯白交织的世界。
机械女音播报着病患的信息,提醒着唐笙她住院总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