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湄讷讷点头:“那只是我把自己当作旁观者的天真想法,不作数的。”
“不,作数的。”
江晚璃道:“世人的眼是雪亮的,歹人的贪念也难以遮掩,你无需全盘推翻旧日观点。皇位更迭,从来血雨腥风。事发当年,绍天帝病入膏肓,案件审理仓促,有疏漏不无可能。”
林烟湄抬眸,偷瞄了江晚璃一眼,似是对此番口风深感意外。
她不由暗诽,江晚璃背靠封疆大吏的母家,腰杆就是硬气啊!居然有胆子堂而皇之的,在客栈里跟她探讨皇家是非。
觉察到这点小动作的江晚璃,低眉浅笑了下:
“所以,依我之见,湄儿暂勿揭露身世。一来,你现在情绪亢奋,缓缓免得后悔;二来,你一莽撞,婆婆她们苦心孤诣十八载的付出,岂非打了水漂?你纵有不满,也莫把事做绝好些。”
“不对吧?”林烟湄皱起眉,就快掰扯不清了:
“我假装不知身世,要是这次中举了怎么办?硬着头皮赴京考春闱吗?以后若被朝廷查出,要杀头罢?越瞒罪越大…而且,我怎么装也无法动摇身世,你肯帮我担风险骗你娘吗?”
不待江晚璃回应,她清清干涩的嗓子,继续找补:
“将来东窗事发,朝廷若惩治我,你与我走得近,会算包庇的,也要连坐!”
话音方落,某人暴瘦憔悴的小脸忽而被江晚璃夹住,来回揉捏好几圈:
“不愧是方从考场出来的,律法记得挺清楚。想来,劳神伤身,得补…”
“我没跟你玩笑!”
林烟湄偏开头,一本正经叉起腰,眼看要急眼:
“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权衡感情取舍有多痛,我要鼓多少勇气才能坐在这当面跟你倾诉这些…”
“…好了好了。别气,怪我用错了沟通路数,不该故作轻松的。”
一连串诘问连珠炮般脱口,迫使江晚璃飞速把人搂回来,紧锣密鼓地拍起应激小鬼的背:
“我立场很明确,不怕跟你分担风险,也不惧与你同担罪责。你也莫怕,朝廷若追究你欺瞒,萧岭违律官吏亦当追罚,多人喊冤的谋逆案理应重审。若前因不查,断无只判后果的道理。”
林烟湄由着她摆弄,喘着粗气沉默半晌。
良久,江晚璃的耳畔飘来声微弱的:“当真?”
看来,林烟湄不敢信她的承诺。
“可要我立字据为证?”江晚璃倏尔板正起来。
“嗯…倒也不必。”
林烟湄寻思,多张字据,平白多了一份容易被旁人察觉的风险,还是没有更好。江晚璃表露的态度,是她做梦都没敢肖想的,她快被始料未及的欢喜冲昏头了。
“咚咚!”
偏赶此刻,房门不合时宜地被人叩响。
不着寸缕的林烟湄仓惶缩进江晚璃怀里,还揪着被子裹了裹。
“谁?”
江晚璃很没好气地问。
“我。”
一道沉稳的中年女声给了回应。
闻声,林烟湄瞬间打了个激灵。
江晚璃亦是一愣,她觑眸合计须臾,俯身与林烟湄咬耳朵:“我去会会她,可否?”
林烟湄抱着被子缩去床尾,六神无主地点了头。
她光顾着理顺与江晚璃的感情了,直到寸瑶找来才蓦地想起,最要命难取舍的关系,是宅中的婆婆,生母,还有这以师傅之名教养她多年的、名义上的母亲…
彼时,江晚璃将房门开出一条缝,只露披着寝衣的半边身子,轻声寒暄:
“我和湄儿衣衫不整,不便会客,还请谢前辈长话短说。”
一句话就噎得寸瑶变了脸,许久无言。
她暗骂了八百遍“不成体统”,最后强撑淡然道:
“我来接湄儿回家,她娘难得清醒一会,理应让她们母女见见。”
“哦?林娘子清醒了?”
江晚璃为让林烟湄听清,故意复述一遍,才继续周旋:
“不巧,湄儿醉酒弄脏了衣服,我也没备换洗的,她下不来床,恐怕走不了。”
寸瑶猝然拧眉,神情分外诡谲。
一会衣衫不整,一会下不来床,她囿于家事顾不上林烟湄的这一夜零半日,到底发生了多少令她瞠目结舌的怪诞行止?
年过半百的人勉为其难地消化着冲击力极强的论调,僵持须臾,抬手解下外衫,递向江晚璃:
“让她披这件出来?”
“怕也不妥,”江晚璃以袖掩唇,没接那衣衫:“瞧着太薄,会透光。”
“你…!”
忍无可忍的寸瑶将后槽牙咬的嘎嘣响,抬腿就要往里闯。
江晚璃眼疾手快拍紧门,拿后背抵住:“非礼勿视,谢前辈。”
存心气人的话脱口一刹,她险些没憋住笑。
与此同时,床帷处探出一个好奇的脑袋,无声无息给江晚璃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