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她丢弃你,是以为褚兰英代表着基金会,她不想把你交出去,可以说是救你,但她什么都不告诉你。她也怕你恨她。”
“她爱你,但不正视你,不接受你。”
它成功了。
打碎程冥的理智,崩溃具象化,这个世界开始焚烧,开始消解,开始没有逻辑地坍塌扭曲。
“你能不能滚远点?”
她在风化的灰烬里抬起头,本该情绪汹涌的痛斥,从她口中脱出却死寂不见余烟。
程染已经死去,爱和恨也好,真实或虚妄也罢,再浓烈的感情都没了凭依,再多的疑惑都得不到答案。
她穷极一生也得不到了。
只有母亲留在她身上的血,褪去温度与颜色,演化成这一片苍冷的荒原。
碎屑纷纷扬扬,她是坍塌世界里的一具尸体。
“好吧,那我们不提她。”小溟蹭着她,精神犹如无数触角的克苏鲁怪物将她越缠越紧,那感觉像拥抱,又像在被绞杀,穿过她的表皮,勒进她的肌理,直抵她的最深处。
于是,她一边觉得窒息,一边感到安心。
令人作呕的安心。
“我最爱你。”它说。
只有我接受你——它的隐含意。其实它对于在哪里是无所谓的,反正程冥在,什么地方对它来说都一样。
可它想跟她永远在一起,是一起活,不是一起死。
“严蓉在等你。”拿出这么个只会跟它争抢伴侣的人安慰伴侣,它真是百般不情不愿。奈何有效。
“曲赢被关起来了。”这是菌丝跟程染脑中那枚鱼卵触碰得到的画面。程冥能见到的它也能见到。
“褚兰英了解所有的事。真相在你眼前,你不想去看看吗?”
一个她像是散落成了无数的碎片,另一个“她”在一片片捡拾拼凑,用上能想到的所有黏合剂。
程冥没有明显反应,依然一动不动像块石头。但渐渐地,她周围的风暴不再那样肆虐,灰霾余烬如同雪花产生又落下,堆积,铺满,直至填平无尽的疮痍。
崩解停止了。
雾气散开,茫茫的光穿透尘埃,从远方淹来。
她抬头遥望,许久,缓缓站起。
世界重归秩序井然,脚下匀整蔓延开去的像是一面镜子,颠倒照映出另一个身形,她迈出第一步的同时,脚底的那个“她”也迈开了步子,当她们走动,银白的涟漪漾开,一圈又一圈。
是薄薄的水面。
水纹迷幻,倒影中那个身影,像她,又不全像她,非人的、迷人的海妖。
她的暗面,她的怪物化身,她的第二类人格。
她爱的“她”、恨的“她”、曾极力否决但终要全盘接受的“她”。
向外,水岸生长无数白色小花,当她们一起走入白昼,漫山遍野水仙花摇晃,像在祝福,像是欢送。
……
睁开眼,微微晃眼的光线。
梦境的白昼延伸到现实,她看到一盏小小的灯,像枚月亮悬在不远处,幽邃宁静。
与之前的区别在,原本的镜面已经完全变成一块电子屏,甚至显示着时间,10:35。
完全不知道是夜晚还是白天。
菌丝轻柔欢快地摩挲她脸颊。程冥知道自己感知里多了很多东西。
不过醒后第一眼,她屏蔽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感官,屏蔽了她未曾见过的世界另一面精彩带给她的吸引,盯着空空荡荡的天花板,视野空白,脑中也空白。
大脑终究是这宇宙间最精妙神秘的仪器。
人类心理,脑神经科学,无数代人穷尽无穷光阴也没弄清楚。哪有能专一毁灭某一意识的药剂,要抹杀一个人格,只能从内部。
褚兰英是想逼迫她精神崩溃,谁知没有效用,她崩溃,小溟只会跟着崩溃,继而,反是相当于在外部推了一把,让她们由外向内整合了。
对于这个结果,始作俑者倒像比她接受得还快。
“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吧。”小溟动静不小,很快,褚兰英的身影出现在视野。
她从养着分生孢子的装置方向绕过来,俯身拨开那些过于躁动的菌丝,摸了摸她额头。
听起来有点儿遗憾,但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主事者,总体平和而自然。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没能在你成长过程里尽到母亲的责任,我也感到可惜,现在,希望我能弥补这点。”
如果没有前面那番作为,她现在真像是初次认回女儿的母亲,慈爱而真诚。
程冥在她的帮助下坐起来,比起之前的虚弱,她现在明显感觉好多了。
对方给程染那支注射管里恐怕是营养剂之类……想到程染,她扭过头。
地面空空如也,半点痕迹没留下。
程染的身躯被处理了。
干净得仿佛她只是做了场噩梦,如果不是她又被换了身衣服,如果不是喉咙残余痉挛肿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