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如绞、窒涩难言,眸中翻涌着入骨的怜意。
何能不惧?何能不惶?
四年光阴磨去了多少生机,倘若沉寂已成定局,连无尘珠的作用都已敌不过那片太深的黑暗。她又该如何呢?
又该如何呢?
“枭儿……”端木若华忍不住望着他,声声再唤,语声渐渐嘶哑:“枭儿……萧儿……枭儿!”
声若凝血泣出,字字锥心。
然执剑立身的少年人仍旧站在原地,一动未动,除却颤动的眼帘,再无其他反应。
他迟迟未能睁开眼来。
心力所致,肝肠寸断,不多时白衣白发的女子竟真的呕了一口血出来。
无尘见之,心神大震。不禁看着师徒二人满目戚色。
“宗主何至于此……”
然下瞬便见立身在无尘珠之前的黑衣人眉间极缓慢地蹙起了。眼帘仍在颤动,形如墨裁的眉峰越蹙越紧,他挣扎得更剧烈了。
无尘似有所悟,想了想与白衣女子道:“或许可以给他一些刺激,逼他挣扎醒来。”沉思少许,无尘续道:“一些……他极其不愿,或本心最为抗拒之事作为刺激。”
立身于无尘珠前的黑衣人陷于内心深处的剧烈挣扎,面色眼见越来越白,几乎已如纸面。是最后那一点意识和心力即将损耗殆尽之兆。
此番他若未能在无尘珠前挣扎醒来,再次陷入幽微黑暗之中……恐怕此生都无法再醒来。
端木若华乍闻无尘之言,呆怔在原地。
他已是蛊兽之身,对她所言无不听从……要如何才能予他抗拒之事,刺激他醒来……?
“他虽形同木偶,任人摆布,但内心深处此刻尚余一点意识……有无他一定挣扎不愿或宁死都不想做的事情呢?”无尘思索之余,同时道:“需是这样强大的刺激才行,否则,意识深陷,对外界之事并不能感知到,宗主无论怎样唤他,恐怕都无法让他醒来。”
端木满目殇疼地看着黑衣之人,十指颤簌,心自如锥绞。
对外界之事并不能感知……
如此,究竟要如何予他刺激,才能逼得他从那无尽黑暗中,挣扎醒来呢?
作为不死蛊母蛊,他的本能便是护她。且“子蛊之请,母蛊不违”。
她要如何做才能予他刺激,叫他内心深处那道意识挣扎不愿、抗拒不从……直至醒来?
脑海中忽有一点灵犀掠过,她骤然有一霎时的恍惚。
当年青风寨前,她从幽灵鬼老口中问出的那番话,一息间浮现眼前。
——蛊老之预,第九任清云鉴传人将陨天鉴。其间因由,是其未能在死前收下命定的下一任清云鉴传人,便死在了其门下误收的奇血族弟子手中。
难道,会是、如此?
会是,如此……?
眸光转向立身在无尘珠前的黑衣少年——他其实已并非少年,天隆三年入谷至今,十一年已过,若非以身育蛊,此身化为虫蛊,他应当已是二十有三的青年模样。
只因此身转为不死蛊之母蛊,他自棺中爬出后,样貌便停在了天隆十年末,他还是十八岁那时的模貌。或许此生都不会变,余生都会是这样一介少年的模样。
白衣人原本按在他腕上的那只手,此时慢慢放开,她挡在了无尘身前,看着面前愧之思之念之已久的人,语声温敛,恰如风徐:“枭儿,用你手中之剑,刺向为师。”
“子蛊之请,母蛊不违”。
他此身只能听从她的指示。
可是母蛊保护子蛊,亦是本能。所以他抬起的手亦在挣扎,能见麟霜剑身颤动,是他握剑的手在发抖。
抬手,抽剑,指向面前女子。
少年无尘未曾想到白衣女子予徒弟的刺激会是如此。
分明周身皆是平和淡漠、沉静无争之气,言行间却似几多魔怔,他不得不惊震,便眼见着黑衣少年举剑刺入了身前女子肩头。
“子蛊之请,母蛊不违”。虫蛊兽身,终归判断不了不死蛊子母蛊的规则与本能之间孰轻孰重,该当如何。
母蛊挣扎一时,便在子蛊强形命令它时,选择了听从子蛊的指示。
鲜血顺白衣而下,执剑的黑衣少年已满面痛苦。母蛊在挣扎,他也在挣扎,而他仅剩的微薄意识终究未能胜过不死蛊之母蛊。
他仍旧没能睁开眼来。
端木若华看着他,眸光仍旧平和,抬手轻轻握住了剑身,将其从肩头血肉里倒推出。然后移向了自己心门所在。
直视他紧闭的双目,她再道:“枭儿,刺向这里,杀了为师。”语声浅淡,宁和似水,仿佛她所言不过一句平常嘱咐。
无尘心震不已,不得不出言劝阻:“宗主!”
女子开口之言微澜不起,淡如一缕悠悠飘逝的轻烟,仿佛她所述之言不是关乎自身生死,而只不过是一幅画作收起笔锋时最为平常的落款,带着某种尘埃落定的淡然和释然。
其间又凝着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