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兰殊得了皇帝特许能外出探亲,想都没想就约了萧遥来父亲的宅邸。
待温兰殊下马, 牵着他的手,他才敢在缓缓打开的门子之下,迈过门槛。
温行和云霞蔚在堂下, 一人擎着拂尘, 一人负手而立。
萧遥对温行的态度很复杂, 这是当初害得他家破人亡的行军司马——正是温行, 反杀蜀王,并导致他父亲死在围剿之中,因为玄鹰突骑有一部分跟随了蜀王。
这在温行看来无比正确, 他必须剿除一切有害于社稷安宁的危害, 哪怕玄鹰突骑曾经是功臣也不行。蜀地天险,适宜割据,如果等到军士自立为王,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朝廷派来的行军司马只是履行了朝廷的旨意, 除去蜀王和一部分想要跟随蜀王的玄鹰突骑而已。
萧遥的父亲在史册能留下名字么?即便留下,可能也只有寥寥几笔, 说那样一个人, 是如何一心为国却上了贼船, 为别人的野心陪葬。
可他看到温行, 依旧是百感交集。
他偏过头看温兰殊, 那条路在他眼里, 走了好久好久, 才走到温行面前。
温行只看了一眼他的佩刀, 眸光一闪, 叹了口气,“竟然是你。”
“温相……”
云霞蔚挑眉,“希言,就是这小子。我瞅着还可以,不过行不行,还是要看你。”
温行不置可否,“你过来一下。”
他转过身去,又觉得指向不明显,回过头来,“只有你,萧长遐。”
温兰殊心脏短暂停跳了那么一下,温行的语气向来难以揣摩,这样一来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敢违逆父亲的意思,只能目送萧遥离去。
温行和萧遥面对面而坐,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不用说话就能带给人紧绷的感觉,这是身居高位之人的特质,良久,温行率先开口,“你那把刀……”
“抱歉,忘记不能带刀入堂了。”萧遥把刀解下。
温行阻拦道:“是‘斩鲸’吧。你父亲是谁?宇文怀智?”
“您认得?”萧遥解皮扣的手蹲在半空。
“是,岂止是认得。你应该和很多人都一样,觉得我无情利用玄鹰突骑,又间接害死了你父亲,如此说来,你为什么会对殊儿有意?你接近他,是否为了复仇?”
“不是。”萧遥不假思索,“我没想过复仇。温相,若我站在您的位置,我怕是也会那么做,很残酷,却没办法,若不铲除,留给蜀王势力反扑,整个蜀中会死更多人,为了多数牺牲少数,别无选择。”
温行思考片刻,“其实你父亲本不必死的,我给了他生路。关于蜀王,你肯定也有很多疑惑,那些风言风语往往前后矛盾,语焉不详,我可以告诉你首尾。蜀王意图谋逆,我先是控制住他,又围了意图作乱的一部分玄鹰突骑。你父亲不是来叛乱的……”
“他是来救蜀王的。”
萧遥大惊,“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去救一个反贼……”
“士为知己者死,他受蜀王提拔,才能有赫赫功勋,成为玄鹰突骑的猛将之一。他的成功,非我之力,从一开始他就是蜀王竭力培养的左膀右臂,与其更加亲近。所以听说蜀王被控制,他第一反应是冲进府中相救。”
“为了这种人死,太不值得……”事实有悖于萧遥的想象,他一直以为,是朝廷辜负了玄鹰突骑,是温行不分青红皂白、快刀斩乱麻,误伤了宇文怀智。他怨怪温行又无奈,自从当了主将,真正自己做抉择,才知道慈不掌兵,才知道世事复杂。
“我劝说过你父亲。我告诉他,他可以免于一死,回朝任职,但他看到蜀王已死,当即自刎,让我照顾好他的孩子。他说自己若无蜀王断无今日,若是背弃旧主,不仅无法立足,在朝廷也会受人毁谤。主将一死,群龙无首,他宁愿用一死换剩下的人生还,全一个忠义千秋,我答应了他,临死前,他让我找到儿子阿九,可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原来……原来是你啊。”温行长舒了口气,“你这些年,朝不保夕,都是我照顾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