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极轻,只余下银壶倒茶时的细响。
贵妃身着石青色绣暗纹宫装,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宝座上,腕间赤金嵌东珠的手镯随着指尖敲击扶手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她两侧的梨花木座椅上,还坐着几位前来请安的嫔妃——东侧是穿着海棠红宫装的庆嫔,手里把玩着一串蜜蜡佛珠;西侧是刚晋封不久的容贵人,正低头用丝帕轻拭茶盏边缘,目光却时不时往殿门方向瞟去。
“传苏墨卿进殿。”贵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殿内若有若无的私语。
两名身着宝蓝缎袍的太监应声上前,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幅《百鸟朝凤图》步入殿中。
画轴被缓缓展开的瞬间,淡墨与重彩交织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先是陷入一阵死寂,随即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
庆嫔手中的佛珠猛地停住,容贵人更是直接放下茶盏,身子前倾了几分——梧桐枝上的百灵鸟似要振翅鸣叫,莲塘里的仙鹤正低头汲水,连云絮都带着流动的质感,而云中那只凤凰,竟似要从画中飞出一般,眼神透过宣纸,仿佛能直视人心,雍容里藏着洞悉世事的智慧,威仪中又含着悲悯众生的温和。
“这……这凤凰画得竟如此有神韵!”庆嫔忍不住轻声赞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绣花,“先前只听闻苏画师技艺不凡,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半点不虚。”
容贵人也跟着点头,目光落在凤凰羽翼上:“瞧瞧这羽毛的层次,从深褐到金红,过渡得这般自然,怕是宫里的供奉画师也未必能做到。”
贵妃凝视着画作,久久没有言语。她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忽快忽慢,无人能窥见她此刻的心思——她既欣赏这凤凰的气度,又暗自诧异苏墨卿一个民间画师,竟有如此胆量,敢在献给宫闱的画作里,画出这般不卑不亢的眼神。
“苏墨卿。”良久,贵妃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你这凤凰的眼睛,画得与众不同。”
苏墨卿跪在殿中冰凉的青砖上,裙摆铺展开来,像一朵素雅的白莲。
她能感觉到殿内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尖攥着裙摆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声音却依旧镇定:“回娘娘,民女以为,凤乃百鸟之王,亦是天下祥瑞的象征,当以德被苍生、泽润万物。其目既当明察秋毫,辨是非曲直,亦当心怀天下,念黎民疾苦。民女愚见,唯有如此风骨的凤凰,方能匹配娘娘母仪天下的风范,不辱‘百鸟朝凤’之名。”
这番话说得恳切,既捧了贵妃,又守住了自己的创作初心。庆嫔忍不住朝苏墨卿投去赞许的目光,容贵人也轻轻颔首,觉得这画师不仅技艺好,嘴也伶俐。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太监清亮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满殿之人皆是一惊,庆嫔和容贵人慌忙起身,与殿内宫人一同跪伏在地,连贵妃也从宝座上起身,整理了一下宫装裙摆,准备迎驾。
苏墨卿更是将头埋得更低,青砖的寒气透过衣料渗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轻颤——她虽曾在扬州的画舫上远远见过皇上的仪仗,却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直面天颜。
皇上身着石青色常服,腰间系着明黄带子,上面挂着一块白玉双鱼佩,信步走入殿内。他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目光扫过跪伏的众人,声音温和:“都起来吧,朕听闻爱妃这里得了一幅妙画,今日得空,特来瞧瞧。”说罢,不等众人谢恩,他的目光便被殿中那幅展开的《百鸟朝凤图》吸引,脚步不由自主地走上前。
百鸟的灵动、色彩的富丽,都让皇上微微点头,可真正让他驻足的,还是那只凤凰的眼睛。
他俯身细观,眉头先是微蹙,随即缓缓舒展,眼中露出惊异之色:“这眼神……竟有几分太宗皇帝《瑞应图》中凤瞳的神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