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她吃什么其实不太能选。她本是个南方人,可吃面的时候比吃米饭的时候还多,她偏爱清淡和甜口,但她也很能吃下辣和咸了,那比鲜和甜更好找也更便宜。
她是个适应力很强的人,什么都吃,什么也不挑,什么都能吃得香,但当她有余裕去选择的时候,她发现,她还是有偏好的,她偏好的还是小时候的那些味道。这个发现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叫人羞赧,所以她谁也没讲,小心翼翼地把这点偏好藏起来。
直到黎砚回说她想吃,赵肆当时其实是有些困惑的。按理讲她们其实不是一个地方的人,湖县离着海州还有蛮远的一段距离呢。但它们大体还是同属于一个口味习俗生活习惯类似的区域,再加上黎砚回所有的口腹之欲几乎都是在外婆那里被满足的。
外婆是个老派人,老派也就意味着她的一切生活习惯都是围绕着传统的节气来的,什么时间该腌什么样的咸菜什么时节该吃什么样的食物,甚至是赶集的时候要吃什么零食,她都是那样在做的。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外婆也经常寄东西来,就像赵肆现在收到她妈妈寄来的东西一样。
黎砚回翻着日历说是不是快立冬了 ,立冬是不是要吃立冬团子的?
赵肆愣了一下问,你想吃吗?
有一点,但溪城没得卖吧?黎砚回继续翻着日历,只觉得可惜。
你什么时候吃过立冬团子了?赵肆还是有疑问,立冬的时间又不放假。
外婆有时候会来我家待一段时间,过什么节就做什么东西。黎砚回回答。
但她知道吃不到,这东西哪有地方卖,都是自家做的,啧了一声,把这事放下了。
过了一会儿赵肆说,有啊。
啊?哪里?黎砚回好奇地凑过来问。
赵肆就给她看手机,她认识一个开饭馆的湖县人,那个馆子也算是个老乡会的据点,过年过节有时候也会做点节庆的点心,她刚问了一声,人家说做的。
黎砚回高兴地亲了她一口,说到时候一定要去。
赵肆被她蹭得晃了一下,搂着她继续问,怎么突然想吃那个?
想吃就是想吃,要为什么吗?黎砚回理所当然地答,让赵肆恍惚了一下。
同样的恍惚这一次也出现了,这次赵肆接着说了:“我是喜欢吃的,但我有时候觉得是不是不太好,就是……会不会……会想让我更想回去。”她想表达,但又觉得好像表达不清楚。
黎砚回听懂了,她想了一下说:“不会啊,溪城只是不好找,但也不是找不到,就像上次那个立冬团子,这么偏门的东西,我们还不是吃到了。”
“那要是找不到呢?”
“我们可以试着自己做,今天这碗面也是外面买不到的呀,咸肉、虾干、梅干菜,哪一样不是湖县的味道呢。”
“那这样说的话,好像我们与故乡永远都有着牵绊一样,我本来以为走了就是走了,不再回头不再牵挂……”
“这就好像那个盖房子的故事,没有一层二层就没有三层,没有人能盖出只有三层的房子。我们的现在是从我们的过去来的,走向更好的未来也不用全盘抛弃过去吧。”
黎砚回说不用断干净,也断不干净,要接受要坦然,想要是欲望,不想要是另一种欲望,接受就好了。
赵肆被说服了,郑重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黎砚回喝完了面汤,放下空碗,跟她说:“记得跟你妈妈说好吃。”
“哦哦。”赵肆赶忙应声,笨拙地切出聊天界面给她妈妈回话。她妈妈回得很快说好吃就行,过两天腌咸肉做香肠,弄好了再给她寄点,她赶紧说咸肉还有不要了吃不完了。她妈妈十分遗憾地说那好吧,那香肠给你来点。
她松了口气,几口把剩下的面吃完,放下碗的时候看见黎砚回坐在对面托着下巴看她,她心里动了一下,问道:“那你呢?”
黎砚回莫名其妙:“什么?”
“你会想家吗?”想家,多奇妙的两个字,说出口就好像会变得柔软变得软弱,但当真的能把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又好像坚韧得如钢如藤。
黎砚回的面色变得冷淡了一些,有些生硬地回道:“没什么可想的。”她所有可想的东西都在湖县,海州的家就像那个房子的装修一样冰冷淡漠。她愿意跟赵肆一起回想湖县,但却不愿意去想海州。
赵肆向她伸出手,她在思考之前就顺着本能把手给她,赵肆揉了揉她的掌心,叹道:“你啊,说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轮到自己的时候也还是一团乱呢。”
黎砚回闻言面色柔下来,笑道:“人嘛,就是这样的呀。”
赵肆还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脸色,问她:“他们有试着联系你吗?”
黎砚回翻手机记录给她看,最近的一次是大概一个月以前,她妈妈给她发了几个字:“找到工作了吗?”
黎砚回没回,就没有下文了。
她其实是有些恼的,她知道他们没说完的下半句话,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