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十六岁!明明有经验更富足的老军士,为何要派遣她去?
方箬冷笑了声:你可知老军士死光了,会有何种后果?
她不需要唐笙的回答,兀自道:新征召来的这批人,不会再听军令,遇敌便跑,一击即溃。
到时候更没有人能活着出去了!
第190章
唐笙。方箬语重心长道, 你是治世仁臣,而这乱世,要的是酷吏。仁善在疆场上会被吞得渣也不剩。
这是她第三回提醒她了, 大道理无需方箬再讲。唐笙应当能明白她作为统筹全局者必须要作出的取舍。
柴火早已烧完,更不用提木炭了, 帐内只比外边暖和些许, 唐笙觉得背脊有些凉。
她朝方箬行了个平级礼,打帘出去了。
走过面北的营寨,经过满是泥泞的街道,唐笙耳畔仍回荡着方箬的声音。她冷极了,不由得裹紧了秦玅观给她捎来的裘衣。
露在袖边的绒毛不再柔软, 唐笙摸到了不少硬块,垂眸时她看到了已经干涸的血渍。
唐笙想起了军士沾满血渍的面庞,捻去的血痂化作尘埃,风一吹便散了。
顺着血笳散去的方向,唐笙看到了破棚边无人收敛的尸首。
冬日里柴草烧了个一干二净, 能留下的也是穿不上棉衣的流民用来遮蔽身体的。这些死去的人连栖身的草席都没有,更不用说棺材了。
太冷了, 城郊新坟都被扒开掏出棺材当柴火烧了。属官小声说。
城楼边盘旋的乌鸦落下了, 挺着圆肚悠然自得地走向死尸头部。在它的身后,一双冻得肿胀开裂的手探了出来,眼冒精光的饥民缓缓靠近。
唐笙喉间缠上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细丝,正不断提拉, 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终于,细丝断了。
乌鸦衔走了眼球碎肉, 那双手扑了个空,饥民连扑腾哭号的力气都没有了, 无力地倒在了雪堆里。
去,给个炊饼。唐笙说。
身后的亲兵面面相觑,纷纷回避起她的目光所有人都知道快断粮了,总想多藏着些,留着突围吃。
大人,您瞧见了吗,这人身后的屋棚里还有人。亲兵心虚道,他们都是被丢弃在这的,要么年迈不能行,要么是冻伤的残废,他们自家人都不要他们了
战乱时,伤残年迈者与得病的妇孺都是被极易被家人抛却的。
人命轻如草芥,即便是体魄强健的,也很难在乱世中活下去。
唐笙想起了那日方十八的话:能不能突围出去,都是未知的。
可能在方箬眼中,这些人与城墙上的军士,甚至包括她自己,都会死,不过是早是晚的区别。
唐笙摸遍腰间,除了甲胄和兵刃没碰着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她是朝廷大员,是钦差也是参赞,可她救不了流民了。
连活命都成问题时,秩序崩塌也是迟早的事情。方箬所做的,不过是在给即将停摆的秩序续命,若陷入毫无组织的溃逃,便真的没有任何人能活下来。
唐笙垂眸,只得领着亲兵徒步回西城营地。
刚行几步便听到警钟。
她回首,城墙上的烽火却静悄悄的,连一点黑烟都发不出了。
疲于奔命的流民仰面躺下,望天痛哭。
这样绝望的日子,所有人都过够了。
这样的氛围令唐笙的动作变得迟缓。她拔刀转向,前进的道路却为人挡住。